
商报记者 虞洪波 综合报道
11月30日上午,南开大学讲席教授、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泰斗叶嘉莹先生遗体告别仪式在天津举行。
6天前,叶嘉莹因病医治无效在天津逝世,享年100岁。
她曾先后荣获“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具影响力的外国专家”、2019年度“中国政府友谊奖”“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等数十项奖项和荣誉称号。
叶嘉莹用一生的时间做了一件事:将中华古典诗词的美带给世人。她用大半生的心力,引领人们走进中华古典诗词的大门,灌溉一片丰富多彩、斑斓共存、诗意盎然的土壤,厚植中华民族的思想财富。
她曾经说,回想一生,自己实在是幸运的,“南开就是我的家,我的根就是在中国。”
●先生一生经历坎坷
诗歌让她几次挺了过来
叶嘉莹,1924年7月2日出生于北京的一个书香世家。儿时的叶嘉莹是在北京察院胡同里的一座四合院长大,跟着伯父叶廷乂完成了自己的诗词启蒙。
1941年,叶嘉莹入读辅仁大学,在这里她遇见了对她至关重要的恩师顾随。在顾随开设的唐宋诗课上,她认真记下了十几本笔记,后来都交给了顾随的女儿顾之京。这段时间也是叶嘉莹创作力很旺盛的一段时期。
结婚并随丈夫定居台湾时,丈夫因思想问题入狱。叶嘉莹抱着幼小的女儿寄居在友人家的客厅里,写下“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为了老父和两个读书的女儿,她辛苦教书维持整个家庭,极尽忍耐。
多年后,回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叶嘉莹曾说,如果没有诗歌,人就会在苦难中被磨碎了。
1969年叶嘉莹携全家迁居加拿大温哥华。1976年3月24日,长女和女婿因车祸同时罹难,又一次给了她沉重的打击。料理完女儿女婿的后事,她闭门不出,日日哭泣,写了10首哭女诗。
●先生讲学情有独钟
传授中国古典诗歌她哪儿都去
从1945年起,叶嘉莹以一方讲台传授浩瀚的中国古典诗词,她还接受了哈佛大学等众多高校的邀请,为欧美汉学研究者讲解中华古典文学。
1979年春,55岁叶嘉莹的归国讲学申请获得批准。3月,她先被安排在北大讲课,不久,应恩师顾随好友、南开大学李霁野教授的邀请,转赴南开授课。
她的课堂一旦开启,中国古诗词与她授课的特有魅力立即俘获了学生们,一传十、十传百,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校内外听众。
叶嘉莹讲课的南开大学主楼111阶梯教室,约能容纳300人,结果加座加到了讲台边,最后教室的地上、门口、窗边都挤满了人。
其后几十年,60岁,70岁,80岁……她年年都拉着装满书的行李箱,告别亲人,从大洋彼岸独自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回国讲学。到了90岁,叶嘉莹还在讲课。在各界支持下,她决定定居国内继续讲。
但她不只在南开大学讲,是以南开为“据点”,四面八方去讲。北京的高校、天津的高校、上海的高校、东北的高校、新疆的高校、四川的高校、云南的高校、湖北的高校……只要有学校请她,她安排出时间,就一所所去讲。
作为在海外传授中国古典文学时间最长、弟子最多、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华裔女学者,她门下的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我天生就是一个教书的”
1993年,叶嘉莹在南开大学创办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捐赠出10万美元的退休金奖励师生。后来,又将历年稿酬及出售北京、天津房产的收入计1857万元捐赠给南开大学设立迦陵基金,推动诗词教育,并于2019年再次向迦陵基金捐赠1711万元。
到了2014年,她更是从加拿大归国,迁居到南开大学,次年入住“迦陵学舍”——一座用她的号命名的古雅居所,并在这里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时光。
叶嘉莹获得了2015—2016年度“影响世界华人大奖”终身成就奖。
2019年9月,获南开大学教育教学终身成就奖。2021年2月,被评为“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
叶嘉莹为她一生获得的学者、教师和诗人等众多名号排了个序,说大半生的时间都用于教学了,所以首先是教师,其他的都排在这后面。
“我天生就是一个教书的。”叶嘉莹说。从1945年大学毕业起,她在讲台上站了整整70年。
对待学生严格又关心
对待学生,叶嘉莹是严格的。她为人为学求真求诚求实,平生最厌恶虚伪浮夸的人事。
她的学生徐晓莉印象特别深的,是在一次小课上,叶嘉莹说了重话,“她发现现在的学风太浮躁,有学生写论文就上网一搜,东抄西抄。有的人慕名来考研究生,来了又不用心,恨不得就要一个名。她说我正式告诉你们,如果想要的是虚名,在我这里是通不过的,觉得委屈,可以转专业。”
还有一件让徐晓莉记忆犹新的往事。那是1981年,叶嘉莹回国讲课引发轰动后,有媒体想采写一篇她爱国爱天津的文章,刊发前请叶嘉莹看稿。“叶先生看完,先是不说话,抿着嘴笑,她其实不满意。她说我来天津,也不非得说是对天津糖葫芦钟情,我来天津是为了讲课。她指着我们说,我倒觉得这稿子不如让她们写,也许她们的文笔幼稚,但她们的感情是真诚的。”徐晓莉说,“叶先生讲,修辞立其诚,空洞的话说多了,就麻木了,她说你们要实事求是,不要弄花花草草。”
2014年,南开大学物理系学生闫晓铮跨专业报考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失利。准备再战前,他将自己的感触写进邮件,发给叶嘉莹,没料到竟接到叶嘉莹的电话。
“叶先生首先觉得我对古代文学、对诗词感兴趣是很好的,但也很在意这对我今后生活的影响,说物质生活上未必像学理工科那么好。”闫晓铮回忆。
坚持了自己的选择,闫晓铮第二年考上文学院的硕士研究生。后来,他成了叶嘉莹的研究助理和新晋博士生。
●先生传记百年孤寂
在拍摄中她纯真认真也较真
导演陈传兴曾为叶嘉莹拍摄过一部传记电影《掬水月在手》。这部时长120分钟、2020年10月上映的电影,铺展开这位传奇女性近百年的人生。在他看来,“叶先生的一生,就是一个女性的百年孤寂。”
陈传兴花了3年的时间,跟着叶嘉莹进行了一场还乡之旅,从北京的一个四合院出发,到中国台湾、美国、加拿大,再到北京、天津,去往吉林的叶赫古城。叶嘉莹家族是旗人,姓叶赫那拉,归属蒙古族,起源于叶赫水畔。
从容,是叶嘉莹在《掬水月在手》中给人的最大感受。面对镜头,她一直是平静的。陈传兴记得,有几次采访,制作团队担心情绪波动太大,老人家身体会承受不了,但叶嘉莹没有回避,还是坐在摄像机前娓娓道来。
影片完成后,陈传兴邀请叶嘉莹去看片。叶嘉莹看完,建议把自己的影像去掉,只保留声音。剧组的人都吓了一跳,后来经过多番劝说,才保留下来。其中有一幕被删掉,陈传兴一直很心痛。
制片人李玉华回忆,起初叶嘉莹觉得自己不需要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后来拍摄团队跟她说,这部电影不仅仅是记录其个人的一生,也是记录了古典诗词的传承,而这恰恰是叶嘉莹最珍视的东西。片子拍摄的时间拉得很久,从2017年4月10日开拍,到2018年7月基本完成,后期制作又花了两年时间,拍摄素材超过250小时,采访逐字稿有98万字。
这期间,李玉华和叶嘉莹有着密切的往来。李玉华说,叶嘉莹是个特别“真”的人,纯真、认真也较真。拍摄过程中,有一次叶嘉莹来到北京在酒店里和陈传兴促膝长谈,坐在床边她讲开心了还会像小朋友一样荡起双脚,像小朋友踢水,很有少女感。
李玉华说,叶嘉莹生活里是完全没有架子的,她有她专业和霸气的一面,但也有待人平等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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