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东坡 《渡海帖》
宋涛
“两浙之富,国用所恃”。南宋时期,随着中国政治、经济重心的南移,杭州不仅成为最繁华富庶的地区之一,也汇聚了大批文人雅士和书画艺术家,形成了“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繁盛局面,就连宋高宗、宋孝宗也以翰墨为尚,使杭州成为引领全国书法艺术发展的重镇。
古人云,晋代书法“尚韵”,唐代书法“尚法”,宋代书法“尚意”。在这些笔墨中,交织着书法家们的思绪心相,国之忧患、中兴与忆念,美之体验、传承与新造……虽静默无语,却念念难忘。
杭州籍书法家:
林逋清劲、吴说连绵
在宋代杭州籍书法家中,林逋、吴说都有佳作流传。
钱塘人林逋(967—1028),从小立志为学,饱读经书。宋景德年间,他曾游历汴淮一带,后归隐于杭州西湖孤山一带,二十余年间以山为家,淡泊名利,喜赋诗作书,栽梅饲鹤。
林逋善行草书,风格清劲,超尘绝俗。其笔意清劲恬逸,设置疏朗闲阔,甚具韵致,传世墨迹有《自书诗卷》《二帖》《三君帖》等。林逋的《自书诗卷》,是林逋存世的唯一长篇巨制,为其代表作。今年1月,在浙江省博物馆展出的“观茶——茶文化精品文物展”中,这幅创作于杭州孤山的《自书诗卷》于千年后回到杭州,与今人相见。
见字如面。这幅作品章法布局疏朗有致,字体大小相宜秀活,给人以清新、静逸、脱俗之感,表现出独有的艺术气质和意韵,颇有瘦鹤孤高之趣。
“绍兴以来,杂书、游丝书,惟钱塘吴说。”这是宋高宗赵构在《翰墨志》中对吴说书法的评价。当年,吴说在九里松的牌坊上写了块匾,宋高宗去天竺进香礼佛,经过九里松时看见此匾,不以为意,同天竺和尚说,此匾看似一般,和尚紧接着说,能否请皇上赐一墨宝,宋高宗果然写了一块挂在上面。
后来,宋高宗几次去天竺进香,看到自己写的匾不如吴说的好,于是又命天竺和尚把自己写的匾摘下来,重新挂上吴说的匾。这段趣闻记载在陈晦在临安任职时写的《行都纪事》中,由于宋高宗如此赏识,吴书自然也就更加名扬天下了。
寓居在杭州的书法家:
蔡襄婉美、苏轼革新
宋代理学兴起,书法成了一种真正的艺术载体,进入了“郁郁乎文哉”的时代。
治平二年(1065),54岁的蔡襄出任杭州知州。他勤政惠民,也寄情山水,吟诗赋词。蔡襄最喜欢写规规矩矩的楷书,可谓宋代楷书第一人。《山堂帖》是蔡襄晚年的作品,笔法凝重沉稳,点画圆润姿媚。蔡襄一生于颜真卿书法研习最深,在其早、晚年的作品中最为明显。《山堂帖》正是蔡襄书法“归于淳淡婉美”的代表作。
苏轼的书法,早年学“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中年致力于颜体,并吸收徐浩、杨凝式之长;又大胆参合己意,发扬革新精神。
苏轼曾为杭州通判,他与杭州有着深厚的感情,在杭州留下许多墨迹,著名的有《游虎跑泉诗帖》《次辩才韵诗帖》。《表忠观碑》是苏轼唯一遗留给杭州见证吴越历史的石刻文物,是苏轼身体力行实践“尚意”书风的佳作,也是他读书万卷、下笔有神的杰作。正如清代学者余懋檬所说:“苏文忠再官于杭,其翰墨传刻武林禹航者至多,辉映湖山,错落相照。若瑰玮独绝,尤极神妙,则以吴越武肃王祠堂碑为最。”
苏轼在书法创作上开启了宋代“尚意”之书风,在书法理论上他虽然论述不多,但见解独到,对后学书者有很大的指导意义。他写道:“凡世之所贵,必贵其难。真书难于飘扬,草书难于严重,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
名人墨迹与杭州:
米芾俊逸、朱熹古朴
南宋时期,大量非浙籍的书法家到杭州为官访学、谈书论艺。宋四家中的苏轼、米芾、蔡襄都曾在杭州为官或寓居。书法家游历杭州带动了南北书风的交流与传播,促进了宋代杭州书法的飞速发展。
米芾之书,少学颜真卿,继学柳公权,再学欧阳询,后进入宣和内府遍观古人名迹,深得《兰亭》笔法和子敬笔意,尤工临摹。
据史料记载,米芾三十多岁时曾在杭州为官。米芾手书的《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由陶拯刊石,立碑于龙井。该碑书法是米芾“集古字”的典范之作。遗憾的是,原石已佚,今亦不存。
《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碑,其书法秀润圆劲,多欹侧之势,有云烟卷舒飞扬之态;其结体宽裕灵动,因势生形,如和风偃草,摇曳生姿;其笔法豪爽放纵,俊逸姿媚,转折之处,轻提疾过,一笔数字,连贯自然。吴山上的“第一山”三个大字,虽不是米芾专门为吴山所题,但因其与杭州有关,且书法精妙,后人将其镌刻于此。
绍熙五年(1194)十月,理学家朱熹自杭州返闽归途中游览昙山,并留下《昙山题刻》,这是朱熹在杭州留下的唯一题名石刻。
朱熹自幼学习书法,曾先后临习钟、王、曹操、颜真卿等书帖,一生临池不辍。朱熹的书法与其学识修养相互融合。元代陶宗仪赞其,“善行草,尤善大字,下笔即沉着典雅”。《昙山题刻》用笔以中锋为主,提按有致,古朴典雅,书卷之气充溢于字里行间,堪称书法妙作。
名将的墨迹:
岳飞和他的朋友,各个功力深厚,别具风味
南宋绍兴年间,岳飞被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于风波亭,一时忠臣良将义愤填膺。韩世忠当着秦桧的面责问:“‘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结果,他被解除兵权。
韩世忠被解兵罢政后闭门谢客,自号清凉居士,常跨驴携酒,随带一二小童,纵游西湖,到冷泉亭盘桓。
一日,韩世忠登飞来峰,由峰名“飞来”想起故人岳飞,也联想起岳飞《池州翠微亭》诗:“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韩世忠便在冷泉亭附近,飞来峰半腰,筑“翠微亭”。其子韩彦直立有题记,书迹有拓本传世,但摩崖原迹已无踪迹可寻。“翠微亭”寄托了韩世忠对岳飞的深情厚谊,也使这两位抗金名将永垂不朽。
在岳王庙内,陈列着岳飞手书的三国诸葛亮《前出师表》和《后出师表》碑。据岳飞自跋,此两表碑文书于南宋绍兴八年(1138)。那一年,岳飞率领岳家军路过南阳卧龙岗,拜谒诸葛武侯祠。岳飞挥书《出师表》,是通过笔墨,与诸葛武侯作一次心灵的对话,所以,挥笔疾书,畅抒胸臆。书毕,意犹未尽,又在铺开的大纸上,用尽心力书写了“还我河山”四个大字。
《颂岳飞题跋》是文天祥题于岳飞《吊古战场文》碑上的跋文,此跋是文天祥怀着对岳飞人格和书品无限崇敬仰慕的心情写成的,字字独立而章法气韵连贯,点画挺劲精妙,笔法纯熟精致,神采美秀,面貌古雅可爱。
书法的文章写不完,我们有幸在这些流传的笔墨中看到了杭州文化根底的精致和谐精神。杭州地域所特有的精神,历数千年而不失,不仅体现在千余年历史积累而成的杭州书法作品之中,更体现在杭州书家的文化品格和精神气质中。这种对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精致和谐之境的追寻,早已深深融入杭州历史文化传统的血脉,成为其不可或缺的精神内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