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 程洪华

郁达夫的方言之美

2025-06-06

在阅读中,我们时常会碰到鲁迅、郁达夫、胡兰成等大家的作品,当字里行间跳出吴语方言时,血液里自然会生出一些亲近来,尤其是郁达夫的富阳家乡方言,贴肉,韵味更足。从理论上讲,方言作为一种语言变体,有它的独特性,蕴含着古朴的民俗风情、丰富的民间智慧和悠久的文化传统,这在郁达夫的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南行杂记》一文中,“上船的第二日,海里起了风浪,饭也不要吃,僵卧在舱里,自家倒得了一个反省的机会。”“她想想没法,也只好走近了我们的近边。”“猫猫虎虎到电话口去一听,就听出了银弟的声音。”“耐格人啊,真姆拨良心!”“平常日甲末,耐总勿肯来,来仔末,总说两句鬼话啦,就跑哉。”……

读到了“自家”“近边”“猫猫虎虎”“耐格”“姆拨”“日甲”“耐总勿肯来”“来仔末”等满口的富阳话,淳朴自然,实在亲切感人。闻乡音,知乡情,恍惚间,读者们似乎在与先生对话,沉浸在温柔的乡音里。

或许,美丽的童年世界成了郁达夫最深的记忆。这种记忆必然会引起对故乡的思恋之情感,把乡音放入他的作品中,便是最好的情感表达。

郁达夫的语言具有趣味性和幽默感。“天将亮的时候才幽脚幽手的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伊人听了一忽,觉得楼底下的声音息了。翻来覆去的翻了几个身,才睡着了。睡不上一点多钟,他又醒了……”(《南迁》)“幽脚幽手”在读者看来,很有画面感。在富阳平常生活中,朋友间在背后搞个小动作,“幽脚幽手”使个坏,听着活灵活现的,蛮有幽默感呢。

记得有一回,朋友的孩子来到我处,我正读《故都的秋》,读及“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他听到此处,便好奇地问:“息列索落”是什么意思啊?我微微一笑,这个是象声词,没听你爸妈说过吗?比如,当你从口袋放(拿)点零食或塑料袋什么的,是不是有这个声音?他恍然大悟,说,是的哦。小时,过年时节,跑到楼上,使劲往口袋里塞番薯干或六谷胖。母亲从楼下喊上来:“你息列索落在做啥?”或夜深人静时,老鼠在屋檐、房梁上窜来窜去,若是碰到糊墙壁的报纸、元书纸或触碰了谷物,都发出息列索落的声响,显然,这词在我们日常口语中使用频率相当之高。

还有,作品还出现了“鸡娘”“树秧”“田塍”“头寸”“倒反”“牢落”“像煞”“夹道”“只教”“闲食”“进出”……读者从中可领略到鲜活生动的方言修辞,及其所蕴含的独特的文化意境。这也是吴语上万个特有词汇中的一部分,是江南人思维方式、生活情调、文化涵养、社会生产、风俗民情、语言习惯的生动体现;它保留较多古汉语用词用语,文化价值较高。而郁达夫在创作上保持口语方言的原汁原味,用文字构筑了富阳本土的文化特性和精神气质。

显然,在他创作文学作品中,乡音的功能远不止这些。我还读出了郁达夫作为富阳人的自信,对家乡山水的无穷热爱。为了切合题旨情境、准确传情达意,方言是先生在语言文字的一切可能性中,进行的无可转移的选择,给人一种恰到好处、一拍即合的默契。

说来惭愧,我平时也写点小文,学着用点方言,但无论如何,总不及先生用得自如、妥帖。看来,方言不是谁都能用得好的,或许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