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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28日，我第一天到“杭州城西科创产业集聚区管委会”上班，到今年正好10个年头。
这10年里，单位门口的牌子换成了“杭州城西科创大走廊管委会”，我也陆陆续续换了好几个岗位。
对很多人而言，“城西科创大走廊”既熟悉，又陌生。
说熟悉，大家耳熟能详的浙江大学、西湖大学、之江实验室这些创新平台，紫金港科技城、未来科技城、青山湖科技城三个省级高新区，还有阿里巴巴、蚂蚁集团这些头部企业，都安家在“大走廊”。
说陌生，因为在这条33公里长的“大走廊”上，每天都在上演全新的创业故事，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个“新物种”。比如前段时间很火的“杭州六小龙”。
外头总在问，为什么有一半“小龙”出在“大走廊”？
要我说，答案就藏在这10年里。
5000年前老祖宗在这儿用石锛夯土坝，如今我们在同一地方用光刻机刻芯片
我是土生土长的老余杭人。
那时候，从老余杭到主城区的路上，满眼都是望不到边的稻田。可如果仔细瞧，田垄间也冒出了些不同寻常的“芽尖”。
城西的杭州磁带厂，当年就是响当当的“浙江制造”。后来文教区变身高新区的故事，老底子的杭州人都晓得：1991年国务院一纸批文，把这片土地圈成了创新“苗圃”，成为全国27个国家级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之一。电子信息技术、生物医药这些如今平常的词汇，那时可是比AI（人工智能）还稀奇。
机缘巧合，我大学毕业后，2015年又回到城西工作。
那时，创新氛围已经起来了，但还没有形成气候。哪里想到，短短10年，这张白纸会演绎出这么多精彩的故事。
不过也有迹可循。这是一片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土地。
5000年前，良渚的先民们就在这儿修水利，在那个遥远的时代，这可是妥妥的“超级工程”。1000年前，宋代百姓在这里挖运河、建粮仓。现在，咱们又在这儿研究大数据、云计算，鼠标一点，联通整个世界。
老祖宗用石锛夯土坝，而我们在同一个地方用光刻机刻芯片，你说，这片土地是不是带了创新的基因？
这里的政府部门在有求必应之外，多数时候都是“隐身”状态
这10年，有一个绕不开的地标是“海创园”。
郑攀、赵中、李伟、周才健……这些“60后”“70后”的海归博士，是最早一批“追梦人”。
郑攀是浙江人，在美国拿了机械工程博士后，留在硅谷从事医疗器械研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媒体上看到海创园的政策，就飞回来考察，最终在这里开启创业之旅。
这一干就是10年，持续动态血糖监测系统、贴敷式胰岛素泵等多个系列的产品陆续实现商业化。2021年，郑攀的公司成功在港交所挂牌上市。
周才健的经历就更丰富了。他是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批赴美的留学生，在马里兰大学先后获得电子工程学学士、应用物理学硕士、电子工程博士学位。旅美20余年后，他回到海创园创办公司，专门从事机器视觉设备的研发。
这双机器“眼睛”有多厉害？把一张二维码贴在高铁上，只要从面前掠过，机器就能精准识别出来。
那时政府给的政策比不上现在，海创园初创期只有三年最高600万元的扶持，放在烧钱如流水的研发行当里，不过杯水车薪。
可他们偏偏扎了根。为什么？
郑攀曾说，是招商人员专业细致的服务深深触动了他。再加上身为浙江人的家乡情怀，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对周才健来说，最看重的是政策的兑现度。他把优惠政策比作打广告，优惠力度大，自然能够吸引企业和人才。但要把人留住，关键在于这些优惠政策是否落到实处。他常常给“大走廊”义务代言，说这里的政府部门从来不开空头支票，有求必应之外，多数时候都是“隐身”状态。
这里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保持了对风口的敏锐性，对创新的包容
我到城西工作后，还经历了一件大事，就是“梦想小镇”开园。
小镇开园时，正值移动互联网兴起，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怀揣梦想，走上创业这条路。
那个时候，“梦想小镇”有两句响亮的口号，一句是“我负责阳光雨露，你负责茁壮成长”；另一句是“让创业变得简单，让创业不再孤单”。现在这两句话已耳熟能详，成为代表杭州营商环境的“金字招牌”。
在小镇里随意走走，会发现这里的公司连名字都很不一样。做投资的叫“爆炸投”，做企业孵化的叫“蜂巢”“良仓”。要在别处，可能早被打回去了，也就是在这里能够注册下来。
所以要说政策，其实每个地方都大差不差。城西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保持了对风口的敏锐性，以及对创新的包容。
2019年，“梦想小镇”成为全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活动周的主会场，这是“城西科创大走廊”的一个高光时刻。
在“极限创投节”，创投双方在75分钟里现场对接了1396次，创下了线下创投对接的纪录；咖啡店里都是谈项目的年轻人，“我们都是追梦人”成了好多人的口头禅……
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我们在主会场门口设计了一个景观装置，叫“如鱼得水”。装置启动后，虚拟的钱江潮水从天而降，168条“锦鲤”畅游其中，热情迎接各地的创客朋友。
设计这个景观时，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要放多少条“锦鲤”？我提建议：“‘梦想小镇’有168家初创公司拿到了100万元以上的投资，不如就定168吧。”
这168个项目有多少活到了现在？没有具体算过。不过，我特意去查了数据：10年时间，“梦想小镇”共集聚了3500多个创业项目、27000多名创业人才，其中274个项目获得百万元以上的融资。
不必纠结成败，哪怕真的就像一江春水“向东而去”，至少也给这片“黑土地”注入了梦想，积淀了营养，接续了经验。
我们像老农垦荒一样往“大走廊”填“硬货”
这些年，“大走廊”发展太快了，遇到的风阻也大了，不可避免产生这样那样的痛点、堵点。这些都是“成长的烦恼”。
比如最开始的城西没有体育馆，没有商场，甚至找不出一家像样的咖啡馆。有一位海归自嘲：为了喝一口纯正的“美式”，还得跑趟上海。很多年轻人感觉出了绕城高速，就像到了乡下，不愿意留下来，还说“晚上连撸串的地儿都没有”。
交通问题就更突出了。每天有近60万人次在廊内和廊外双向“钟摆”，高峰时期开车进城，一堵就是一个多小时。
转折出现在2016年。8月，一场动员大会吹响了“城西科创大走廊”建设的号角。
这些年，我们就像老农垦荒一样，往“大走廊”里填“硬货”：超重力实验室、西湖大学、国科大杭州高等研究院、北航国际创新研究院、之江实验室、西湖实验室、天目山实验室……一大批高能级科创平台和国家大科学装置都来了；文一西路两边的科创园区和写字楼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地铁3号线、5号线、19号线陆续通车；贯穿东西的文一西路隧道直接通到人工智能小镇。
2016年，“大走廊”的人才总量是26万名；2024年，这个数字增加到了62.2万名，年均增长率11.2%。特别是数字经济，去年核心产业营收规模超过了9580亿元，占到全省总量的1/4、全市总量近1/2。
我们开玩笑说，在“大走廊”，每天左耳听到的是创业战歌，右耳听到的是田园牧歌，时时处处感受的都是梦想花开的声音。
只要把水土养肥了，总会有新绿冒尖
创新不是规划出来的。就像一棵树，你没法规定往哪个方向抽芽。
但只要把水土养肥了，树上就会有新绿冒尖。
今年的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了一个新词，“投资于人”。其实“大走廊”从启动之初，一直践行这样的理念，围绕“人”想事、办事、谋事，目的是更好地培养人、激励人、发展人。
同行会来问我们，人才工作有什么好的经验？这些年，我们最大的感触，就是将心比心、抠准细节。
细节在哪里？在办事的便捷里，也在对人的温情里。
“大走廊”现在有数千名“老外”，有全市将近1/3的外籍华人，他们多数是高校和企业的技术骨干或项目负责人。过去办出入境手续，外籍人员要跑钱江新城，路途远不说，还经常需要来回补充材料。
2023年，“大走廊”就专门成立高层次人才综合服务中心，向外籍人才提供全流程、一站式、专业化服务。短短2年，已经服务了5万多人次，人均办事时间缩减一半以上。
这些年，我们组织的人才活动也不少，春游莫干山、端午赛龙舟、中秋赏月会……那些埋头科技创新的“大咖”平时挺严肃，这时却质朴得可爱，划龙舟时会较劲，拿起麦克风会变身“麦霸”“歌神”。
有句话这么说的：创新只降临在松弛的灵魂上。的确，科技创新这棵参天大树，就从这些鲜活的人间烟火里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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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邵敏凡2017年就认识了，每次“大走廊”组织人才活动，他都会在微信上喊我。逢年过节也会和同事来我们公司转转。
你看，桌子上摆的茶具，就是他们拜年带来的礼物。
在别的地方，办点事或许要先去“拜个码头”。但自从我们来到杭州城西创业，就从来没有为和政府部门打交道费过心。
师兄说在杭州创业挺好，你们放心回来，我们就来了
因为师兄的一句话，毕业10年后，我和夫人吴菁从加拿大回到杭州。我们是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的同班同学。
从本科起，我对大数据就有很强的兴趣。后来在海外求学也一直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拿到博士学位后，我进入美国运通公司，担任首位“大数据科学家”，研发了公司内部第一批大数据挖掘与机器学习的风控算法。
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张口就是：“你想延续梦想吗？”原来，我那篇“如何打通数据孤岛，为数据搭桥”的博士论文被硅谷一家公司看上了，想挖我过去。就这么着，我成了硅谷最年轻的软件架构师之一。
2015年底，我回国参加校友会。一位师兄回杭创业好几年了，企业发展得很不错。他对我说：“国内有海量的数据，有无限的应用场景，还有国家大力支持，你们搞大数据研究的还不回来大展拳脚？”
那时还没有“城西科创大走廊”，但这位师兄用亲身经历和我们说，杭州创业环境很好，只要有技术，其他都不用操心，“拎包入住，你们回来就对了！”
2016年上半年，我回了3趟国，了解政策、看场地、聊投资。师兄介绍我们申请那个引进他回国的西湖区“325”海外引才计划。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们递交了申请材料，没想到通过专家审核后，直接拿到了A类的资助。
这是我们创业路上的第一场“及时雨”！
当年7月，我和夫人打包行李，拖家带口回国。我们联合创办的“创邻科技”在杭州城西诞生了。
我们创业至今，够得上的政策基本都享受了
刚落地大城西的时候，西湖区人才办的老师开车带着我们满地转悠。车后座上摊着地图，红蓝记号笔把三墩、蒋村、紫金港画得跟作战图似的。
每到一个产业园，就有人介绍园内入驻了哪些企业，可以提供哪些服务，周边配套有什么。我们最后选了三墩的“西城博司”产业园，那里租金便宜，离浙大紫金港也近。
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我能看见浙大紫金港的钟楼尖顶，就像灯塔指引着前进方向。
2017年，杭州市“521”全球引才计划又送来政策礼包。之后逐年又有留学人员回国创业启动支持计划、浙江省“钱江人才计划”等，都是人才办“娘家人”告诉我们去申请的。
这种“政策追着企业跑”的体验，让我对那位催我回国的师兄连声道谢：“你说得没错，杭州创业环境太好了，这哪是政策红利，完全是VIP服务！”
回头去看，我们创业至今，够得上的政策基本都享受了。现在，我依然常接到电话，那头一开口就是：“张老师，今年出了新政策，申请表格我发您微信上啦，您空的时候看下。”
你不需要在正常经营范围内，还去操心其他事
有困难“娘家人”是真帮忙，无论私事还是公事。
女儿跟着我们回国，读书是大问题。人才办的老师一张表格递过来，还有一张可供选择的学校名单。很幸运，“第一志愿”就中了。
这些年，我们公司从“西城博司”搬到“浙大森林”，今年又转到“名栖首座”，与另一位浙大师兄的公司“每日互动”就隔了一条街。每次都是政府帮忙找的地，该享受的房租减免政策一个都没少。
我本人获评杭州市B类人才后，出行、就医都有专属服务，每年享受三甲医院的免费体检。2023年杭州亚运会，我受邀观看开幕式，就坐在国家领导人身后不远的地方。那个激动！回家我和夫人显摆了半天。
省市区和“大走廊”管委会领导时不时来走访调研，问需求、给政策。以前领导每次来，我都让公司官微发条稿子。后来次数多了不稀奇，稿子就不发了。
最让人佩服的是企业服务群里，深更半夜“娘家人”也在线，回复永远带着特有的温暖：“张老师，这个申报材料我帮您核对过了，明天直接提交就好。”
我和夫人都有种感觉，在这里办企业，不会让你觉得很麻烦。政府的承诺会落地，各项政策千方百计送到你面前来，企业的办公成本很低。你不需要在正常经营范围内，还去操心其他事。
说白了，这是个非常正常的政商关系。但其中的含金量，不低。
政府搭台再漂亮，终究要靠企业自己唱戏
创业这些年，是真的辛苦。
为了把时间利用到极致，也为了省成本，我是“红眼航班”的常客。有次半夜从萧山机场打车回家，司机犯困直点头，吓得我全程陪聊，到家累得不行。
夫人总说我才是公司最值钱的资产，得安全第一，可创业哪顾得了这么多。
你问我从国外回来能不能适应，城西这些年有没有变化，配套跟不跟得上。说实话，这10年，我压根没空注意街边开的是咖啡馆还是包子铺。
2018年出席“城西科创大走廊”座谈会，我倒提过建议：杭州就浙大一个“人才水龙头”，龙头被大厂们攥着，我们这些初创公司怎么办？
当时也是想到就说了，哪敢想真能引来活水。结果，北航中法航空学院来了，西湖大学扎根了，国科大杭高院立起来了，真就给我们造了个“人才蓄水池”。
不过话说回来，政府搭台再漂亮，给再多的支持，终究要靠企业自己唱戏。
我们拿下了各行业的标杆客户，像中国农业银行、中国民生银行、国家电网、南方电网等。2024年我们获评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这是对创业9年的肯定与鞭策。
我还兼任浙大、港科大的兼职教授，和夫人带着团队吭哧吭哧写了一本畅销书《图数据库理论与实践》。我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我们奋斗的行业。
创业就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没有人知道必胜的路径在哪里，也很少有人知道终点在哪里。
今年杭州“六小龙”火出圈，有人问我焦不焦虑。我倒觉得没必要凡事和人家去比。毕竟，科创世界没有统一的坐标系，辉煌浩瀚的是整个星海。
抬头看看全新的办公室，从最初几张工位到现在百来号人，灯亮着，路就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