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读 徐骏

千年风水洞

2025-02-14

杭州西南的双浦镇灵山洞景区,对杭州人来说是个郊游胜地,但不算很热门,灵山洞东南方还有个风水洞,恐怕知道的人更少。但这个风水洞,早在一千多年前的唐宋时期,却是个非常热门的名人打卡地。

杭州地区被发现留存至今的摩崖题刻,最早为唐代,其数量最多的就在风水洞,共有七处唐人题刻,比灵隐飞来峰还多两处。据记载,风水洞的摩崖题刻,自唐至清至少有三十六处,题者基本上为官员及文人,其中最为珍贵的是一处苏东坡的题刻。

受“元祐党争”影响,苏东坡的题刻绝大多数已被凿毁,据说杭州只留下大麦岭一处,其实在风水洞还留有一处,虽然只有“苏轼子瞻”四字,但题刻时间为北宋熙宁七年(1074),比大麦岭的还要早16年。

除了题刻,苏东坡两次来杭任职期间,至少写过四首有关风水洞的诗词,几乎赶上其写西湖的诗篇,其中有两句诗,在“乌台诗案”中还被诬为讽刺改革派的罪证之一。

在苏东坡之前,风水洞这个地方其实早已出名。风水洞原名恩德洞,得名于洞旁的恩德院(北宋改名慈严院),相传该寺院是东晋道人葛洪舍宅而建。

风水洞据《咸淳临安志》记载:“洞极大,流水不竭。顶上又一洞,立夏清风自生,立秋则止,故名。中多石子,红点如丹,持出即隐,置于内如故。”当时其旁有定山、浮山立于钱塘江中,景色壮观。

中国“山水诗派”鼻祖谢灵运的《富春渚》中“定山缅云雾”即描写此地风景;唐代陆羽的《武林山记》也写于此地。此后,白居易以地方长官与诗人的双重身份也来到这里视察并作诗,诗中甚至以没有早来此地为憾。

北宋是风水洞地区名人来访的高峰时期。除了孤山隐士林逋曾来此访僧观洞并作诗外,杭州多任主政官如范仲淹、祖无择、苏东坡、赵抃、司马才仲等都先后来过此地,并留下题刻或诗句。之后南宋的杨万里、朱熹等也都到过这里留下了文字。

南宋《淳祐临安志》卷九“诸洞”目下共收洞20个,只有“风水洞”名下搜集了“本朝名贤题咏”达14首,这是其他19个洞所没有的,可见当时风水洞的名气之大。

风水洞之所以这么热门,除了有古寺、高僧、奇洞外,主要原因是此地为当时水陆交通的必经之地。衢、睦、处、婺、宣、徽、饶、信八州以及福建等地往来于杭州者,或扬帆行舟沿江上下,或策马驱车缘山而行,都要经过这里。

更关键的一点是,钱塘江“之”字形三折之一就在这里,因此江潮汹涌。当时定山突出江面数百丈,史料记载,“江涛至此辄抑声,过此便雷吼霆怒”,故名定山。而其东南侧的浮山,据苏东坡描述:“浮山峙于江中,与鱼浦诸山相望,犬牙错入,以乱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

这种凶险之地,倒是演练水军的好场所,吴越国和南宋都曾在此操练水军,并设水战将台,百姓观潮也多往此地。但船夫则视此为恶水险途,每年有无数舟船被江潮倾覆,性命财产损失巨大。为此,苏东坡曾奏请开凿一条石门河,避开这段危险航道,他在奏折中晓以利害,并提出了细致完备的开河工程方案,但此举遭人反对,没能开成。否则西湖上有条苏堤,双浦镇则有条苏河了。也正因如此,好多人到此便离船上岸,以避风险,使得此地更加繁忙。

早在唐代,官府便在定山之南,杭州与富阳交界的古驿道上建了驿站,名为定南公馆,成为官员、士大夫及商客休息之所。此处离杭州府衙虽只有五十多里地,但在古代也要近半日的行程,如果下午出发,很可能要留宿此地。这就为离定南公馆只有三里远的风水洞,带来了流量。

然而,南宋灭亡后,名盛一时的风水洞也渐渐衰落了,其主要原因也是与水陆交通的变化有关。元、明以后,钱塘江逐步东退,不再依山而行,定山、浮山也慢慢成了陆上之山,没有了汹涌回头浪的危险水道,往来舟楫通行顺畅,也就没有必要在此舍舟登岸了。

从杭州往富阳的陆路,也多在转塘西折,经中村而去,此处车马行人也逐步减少。清末民初正式开通杭富公路后,这条古驿道及定南公馆已基本颓圮,风水洞便罕有人至了。

直到20世纪80年代,风水洞西北处的潘家洞即灵山洞,首先被重新开发,此后邻近的风水洞等远古时期浸在海中、受地下水侵蚀而形成的鬼斧神工般巨大天然溶洞,也相继开发成“灵山幻境”风景区。

定南公馆遗址也被重建,旁边立有苏东坡的塑像,面朝新开发的水平似镜、风景如画的铜鉴湖,与古老的风水洞遥遥相对。东坡先生此时不知是否想起了千年前,此处波涛汹涌、舟纵车横、行人如织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