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糍

2024-12-06

味道

梅亦君

秋收时节收割完新稻,家家户户打麻糍,以此庆祝丰收。

麻糍,也是用糯米做成的,糯米能变戏法,变出粽子、糯米团、糯米饼、汤圆、米糕等众多美食,其中麻糍因软糯香甜深受喜爱。在老家江山,中秋、重阳、冬至要打麻糍,结婚、上梁、乔迁要打麻糍,秋收过后还要举办庆丰收的麻糍节。

麻糍制作工序简便,只有浸泡糯米、蒸糯米饭、打麻糍等几道流程。最为关键的是,每个步骤的技术含量低,与制作糯米酒、做豆腐等需要掌握温度、控制火候的高难度技术相比,做麻糍失败的可能性已降到最低。

打麻糍必先浸泡糯米,前一天晚上把糯米洗净,放在水里浸泡一夜。浸泡了一夜的糯米发胀圆润,大拇指和食指使劲一捏刚好会碎。节日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浸泡过的糯米倒进饭甑,放在土灶上的铁锅里蒸,土灶映照出红色的火光,和着灶膛里噼啪作响的柴火燃烧声,节日的热闹也拉开了帷幕。

将糯米浸泡8到10个小时,蒸出来的糯米味道最佳,浸泡时间太短会硬邦邦蒸不透,浸泡时间太长又会太黏糊。大约三四十分钟后,糯米就慢慢蒸熟了,打开饭甑盖子,一颗颗糯米晶莹透亮,米香萦绕。

此时要趁热将饭甑的糯米倒进石臼,开始打麻糍。父亲先用木杵使劲碾压糯米饭,将其从蓬松压为严实,继而挥舞木杵大力敲打糯米饭。父亲每敲打一两下,母亲就伸手给石臼里的糯米团翻个个,一边打一边翻,两人配合很是默契,保准将糯米团打得均匀又细腻。

父亲将一团麻糍坯放到大盆里,拧出一个个圆形球状的麻糍,扔在母亲早已在竹匾里准备好的芝麻糖上。我们用筷子将一个个麻糍在黑色的芝麻糖上来回翻滚,等洁白嫩滑的麻糍整个身沾上黑芝麻糖,就能趁热入口、细细品尝了。

说到拌麻糍的芝麻糖,制作还蛮讲究。黑芝麻当然是农家自种的,提前清洗晒干后,放在烧烫的大铁锅里用铁铲来回溜几下,等听到有点“吱吱”的小声后就要马上起锅。一旦火太旺或时间太久,芝麻炒焦了就有一股苦味。炒好的芝麻放到石臼中用木杵来回抹压几下,磨成细粉,加上白糖或者红糖,真是又香又甜。

用这样的芝麻糖粘过的麻糍圆溜溜、热乎乎、软绵绵、糯唧唧、香喷喷、甜蜜蜜,吃一口,还想再吃一口。吃不完的麻糍坯,也用芝麻糖一个个蘸好,放在大白碗或者搪瓷盆中,留着慢慢吃。麻糍坯可整碗蒸,也可切片煎,都是好味道。

麻糍黏性高,打麻糍、拧麻糍都要费力地对付糯米团。难怪江山人经常把吧嗒吧嗒掉眼泪叫作“打麻糍”,孩子撒娇哭、新娘出嫁哭、亲人分别哭统统都是“打麻糍”。

记得我结婚那天,亲戚们纷纷催我趁母亲忙乱早点出门去夫家,省得母亲舍不得来一顿“打麻糍”。后来得知,先生领着我走出家门后,父母亲还是忍不住“真金白银”地上演了一回泪汪汪的“打麻糍”。

麻糍令我回味无穷,还带着一种情意绵绵的气氛。年幼时,姑姑和小姨送来的糯米总被母亲精打细算,端午包粽子10斤,中秋、重阳和冬至打麻糍各5斤,过年做米糕20斤及包粽子10斤。每次量糯米的时候,母亲先用1斤的量米竹筒盛满,然后用手掌拂去超出竹筒边沿的多余糯米,不满也不亏,糯米表面正好和竹筒边沿齐平,几斤就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我们都懂得母亲的心思,这次满一点多吃一点,下次就要浅一点少吃一点了。

现在回想,虽然当时条件有限,但每个节日,我们依然能够不多不少地吃上专属于节日的食物,并满足地期待下一个节日,这才是比麻糍更浓烈的情深谊长。

大学毕业那年,父母亲一改常态,将家中的一半田种了糯米,从此可以任性地吃糯米了。父母亲没读过多少书,却经常在我写作业时,把家里25瓦的白炽灯泡换成40瓦或60瓦,鼓励我用功读书。母亲多年量米的米竹筒,也迎来盈满的时刻,欢喜也从一个个难得的节日蔓延到平淡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