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坐火车

2024-05-10

松 三

火车开出衢州站时,见到铁轨旁有白色花树,乍一眼以为是橘子树,再一细看才发现是夹竹桃。一旁还有粉色夹竹桃。

坐的是绿皮车,硬卧改成坐票。许多人上来一头雾水,盯着门框上的座位号摸不着头脑。列车员说,上铺不卖,中铺放行李,下铺坐人,一排坐四个。隔壁包厢几位男士和列车员就坐不坐得下四个人进行反复论证。

十来岁时,第一次见到火车。绿色火车像一条快速爬动的大虫,茫茫然奔向远方。一直到上大学报到,才坐上火车,红色的车。从衢州到昆明,只有两趟车直达,一趟32个小时,一趟36个小时。起点在上海南站,昆明是终点站。

我通常选择32个小时这一趟车。这趟车零点二十分发车,当晚走,但其实是第二天的票,乘客常常被混淆得云里雾里。有一次,我摸黑上车,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上头已躺了一个人。两个人都惴惴不安拿着票核对,那人看错了时间,应该是前一晚的车票。他只好悻悻地拖着行李走去坐票车厢,补了站票,半夜暗沉沉的车厢里,他好像一下子灰头土脸。

第一次坐火车,父亲很担心我。上错车、被人骗走、下错站……虽然他和母亲说,我六岁时,一时兴起独自走去外婆家,还知道一路避开汽车。但母亲说,那是因为山里只有一条路啊,往左手边就是上去,往右手边就是下去。全世界就这样一条路,全世界就这样两个方向。

后来,我还是一个人坐上了火车。三代男性送我进站,小爷爷,父亲和哥哥。

就这样上车了。那么黑。零星几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年,从衢州到昆明的硬卧票一共只有六张,就在同一个包厢。

有一次,遇见一位阿姨带了一水桶的黄鳝,活蹦乱跳的,说带去给定居昆明的儿子尝鲜。漫长的旅途,我并不多说话。只觉得远了远了,经过许多从未去过的地方。到站时,许多男人下去抽烟放风,女人在车厢里照顾小孩。

再次回程的时候,有了很多伴。火车上变得热闹起来,无聊地打赌,被派去问列车长火车什么时候到西伯利亚。然后打牌、嬉闹,很响亮的笑声,不知天高地厚,完全不想未来。多么好的日子。

偶尔在车上也会遇到无理取闹的人,因嫌弃同包厢的人脚臭,要求列车员将对方赶下车。像电影里的情节。

后来,坐火车便成了常事。独自时便窝着不起来。像躺进一个摇篮,闭上眼全是迷蒙的往事和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