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明上河图》中的羊肉店

《朱绍宗菊丛飞蝶图》 宋 北京故宫博物院 藏
梅亦君
入冬后,各单位食堂都会烧羊肉炖萝卜。我们食堂有位台州大厨,他的红烧做法最合我意,羊肉弹而不老,萝卜水嫩甘甜,汤汁微辣醇厚,吃后唇齿留着鲜香,嘴边也似抹了一层薄薄的黏稠。
但羊肉让人垂涎的不止鲜味。幼时记忆中,每年腊月,在城里上班的本家五爷爷会拎着大袋小包的年货回家过年,其中就有整扇的羊排或羊腿。那年头,猪肉不常吃,羊肉自然更是稀少。于是,羊肉这个具象的美味演变成了一种艳羡、向往,是“苏文熟,吃羊肉”。
再往前追溯,羊肉一直是尊贵身份的象征。《说文解字》中说:“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也。”到了宋代,食用羊肉是王公贵族的象征之一。“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用羊肉”,两宋的御厨一般只用羊肉。宋太祖宴请吴越国君主钱俶的第一道菜就是用羊肉制成的“旋鮓”。宋真宗时代,“御厨岁费羊数万口”。宋神宗时期的一册御厨帐本显示,一年消耗“羊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常支羊羔儿一十九口”,数量惊人。
到了南宋,御厨用羊量远不及北宋,可贵族依旧以吃羊肉来显示身份排场。《武林旧事》曾记载了一场史上最奢华宴会,清河郡王张俊宴请宋高宗,就呈上了烧羊、烧羊头、羊舌托胎羹、铺羊粉饭、斩羊、羊舌签等上等“羊”菜。
羊肉也一度引发了宋代最严重的“肉”卷。“建炎以来,尚苏氏文章,学者翕然从之,而蜀士尤盛。”南宋的陆游在《老学庵笔记》写道,是否熟读三苏文章关乎一个人“喫羊肉”还是“喫菜羹”的命运。当时,平江府(苏州)民间流行一首打油诗,“平江九百一斤羊,俸薄如何敢买尝。只把鱼虾充两膳,肚皮今作小池塘”。九百文一斤的羊肉,地方官员都无力购买,平民百姓只能望“羊”兴叹。寒门为了吃上羊肉,只好苦读“苏文”,期待有朝一日考取功名。
斗转星移,曾经的奢侈珍馐现今已是家常菜肴,吃羊肉的心愿可随时满足。尤其是冬风起、落叶凋时,性温而不燥的羊肉是十分靠得住的暖胃之物,炖、炒、涮、烤、煨、爆、焖,冷天里总有一道钟意的“羊”味。而在江浙的冬日,原本盛行湖海江鲜的餐桌上,总是会多一道和羊肉相关的特色菜,仓前的掏羊锅,临平的红烧羊肉,新市的羊肉面……
相比让梁实秋心心念念的北平正阳楼烤羊肉般的大牌美味,我更乐于在街头巷尾寻觅家常之味。以前,和同事常到之江大桥西桥头附近的一家小店喝羊肉汤、吃羊肉串。小店门面很小,只能容纳三张四人桌子,坐不下的客人就与旁边烧烤店的客人拼桌,渐渐地烧烤店的客人也纷纷过来点羊肉串了。近来,小店搬离后,客人们依然寻味而去。联庄南环路上的一家羊肉粉店,羊肉粉、羊肉饺子和椒盐羊排均十分地道,顾客们淅淅索索吃得热闹又满足。
外面的美食纵然好吃,最慰藉的莫过于辛苦了一天,晚上回家自制一道羊肉砂锅,香喷喷的羊肉,热乎乎的羊汤,再配点小酒,真是冬季里最温暖闲适的灯火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