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爱过的地方”。
在我的心目中,《风吹麦浪》是一首优美的歌曲,是那种有张力的美。以半个世纪前有限的学农劳动历练认知,原野上无边无际的金色稻田,比起同等规模的青色麦田来,无疑更配得上称“浪”。
晨光熹微的清早,同学们成群结队来到长满水稻的原野,露水泡着青草,顷刻间沾湿了大家的裤脚和鞋子,不过此时谁会在乎这个呢?贪婪四望,土地如此宽广,这也许就是想象中的天边吧?
陈毅元帅曾写有“风来凤尾罗拜忙”诗句,原是描绘风来竹林婆娑情景的,却也完全吻合那万亩稻田里的意境。“风起的时候,整片稻田的稻禾,开始以同一种节律摇摆。就像球场上的人群,向着同一个方向,一个挨一个地摆动,试图模拟潮水或海浪。广场舞这种东西,明显是水稻们做得更好。”这是我的朋友在他的一篇文章里的形容,我读时对这样的表述有点意外,说不上他的表达好在哪里,只是好像从此对广场舞不再那么排斥。
与熟透了的麦子依旧高昂着头的形态完全不同,成熟季的稻子,只有薄薄的叶片依旧如始,向上伸展,而稻秆捎的稻穗,则低下它宝贵的头颅,越是饱满的稻穗,头低得越低。这个时候的稻田,无疑最像稻的海洋,风一阵接着一阵,吹动稻叶呼啦作响,稻秆则顺势往前晃动。不过与麦子或者青草相比,稻子的摇动幅度是有限的,明显有些矜持,而且就在劲风吹袭的间隙,前倾的稻秆会作些回摆,因为稻秆上稻穗饱满的缘故,回摆的稻秆甚至会反向弯曲,超过原来的位置,这就让稻秆连同稻穗,有了一点前倾后仰、婀娜摇曳的意思,如将审视的目光放大放高一点,能完完全全地欣赏到波涛一般的稻浪,汹涌澎湃、气势不凡,一层层一圈圈地在辽阔的原野上聚集着、涌动着。
从种下秧苗的那一天起,如果来到稻田,青葱的稻子有种清香就会持续散发出来。稻穗的香味自然不用多说,唐朝张九龄有诗句道“绿穗靡靡,青英苾苾。”“苾”的基本字义就是芳香的意思。稻子到了抽穗期,就到了它的发育期,芳香四溢了。不独稻穗有香气,稻子的枝干、叶片,甚至稻秆的根部,也会散发出一种有青草味的诱人芳香,非常好闻,不混杂味,是任何人工芳香剂也难以企及的香味。
江南的夏天,是台风最爱光顾的季节。成熟的稻子如果赶不及在台风来临前收割,极易在强风暴的摧残下成片成片地倒伏在水田里,令收割难度加大许多,不抢收抢割,不消多时就会烂谷,这一时节的情状,明代书画家沈周曾写有《割稻》诗句,“腐馀割得尚欢喜,计利当存十之五”,大致是比较真实的记录与形容。所以我们也常常会赶上台风后“抢收”水稻。此时的稻穗群触目惊心,倒伏的稻穗依旧是连片的稻浪,只不过是凝固的稻浪,纹丝不动。雕塑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造就的,常常用不了一天的时间。某一天,狂风暴雨不期而至,在宽阔无边的田野里恣肆横行,在狂风猛烈的反复的冲击下,这片刚刚成熟的稻子,被冲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待到肆虐的风雨退去,原野里呈现的,是一幅完全迥异于寻常日子的稻田景象,株株稻穗,你压着我,我托着你,抑或相互重叠缠绕出没,根本分不清你我。在强大的风雨的催生下,在棵棵稻穗共同发力下,金色的稻子的海洋被固化,被塑造成了一组壮美的“稻浪”雕塑,屹立在宽广无垠的原野上,多了那么一点点悲壮的色彩,令人起敬。
最适宜欣赏稻浪的时间,无疑应该是向晚时分。夏日的夕阳依旧浓烈鲜亮,来去匆匆的阵雨恰好驱赶了一点暑热,气温不再如正午那么高。这个时候,能见度最好,放眼可眺望到远处山岚起伏,云彩最是婀娜多变,大地的线条与色泽在云影的移动映衬下变得异常奇幻柔美。大自然以风、雨、光、热为画笔,点缀着辽阔的原野大地,大趣天成。夕阳晚霞在东南西北各处尽情挥毫,喷墨浸染,褐绿色的田野被染成金黄色,内心所有的激动亢奋,均溶于其中,让人如痴如醉。临近黄昏时,乡村原野中,炊烟开始升起,起先只是一缕直直的青烟,升到高处,才慢慢变粗变淡,开始弯曲起伏,变成袅袅淡烟,坚决地、完全地融入澄澈的天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