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档案名称:萧山群英村村史馆部分影像资料
讲述人:半文
2022年8月13日下午,我跟随一群诗人去乡间采风。杭州首届乡村诗歌节在萧山区群英村举行。
一群城里人来乡间采风是很好玩的事。因为乡间没有风,只有40℃的阳光和一地热烈生长的水稻。水稻不够高,没法让一个城里人在下面躲一躲阴凉。只好戴一顶草帽,用草帽撑一小朵阴凉。
还好,有村史馆。村史馆有空调,还有老物件。
“哇!一张床!”一个女诗人大为惊叹。是的,这是一张有八只脚的眠床,挂着蚊帐,立着床楣。床楣上,雕刻着丰收的果实、乡村的故事和一些美好的祝福:喜上眉梢,五谷丰登,龙凤呈祥。过去睡觉,要先穿过床楣,拿蒲扇赶蚊子。赶净蚊子,放下蚊帐,掖好帐脚,拉灭白炽灯,“啪嗒”一声,夜色四壁合围。如果太热,还要摇几下蒲扇,把热赶开一程。条件好的有电扇,放在蚊帐外的春凳上,“咔咔”地摇着头,把人吹进梦乡。
在一个14寸西湖牌黑白电视机前,诗人集体陷入回忆:转圈调雪花,掰动V字形室内天线,跑到外面去转室外天线,再跑回来看屏幕上雪花有没有少一点;精彩宽荧幕武打片,正在播放。一家人,或者几家人,围着一个小小的14寸黑白电视机,一个晚上的娱乐就全在了。后来,改21寸彩色电视机,改34寸大彩电,改液晶,改大屏,曲屏,触屏,投影,投一面墙那么大,再配套音响,一开机,像坐在电影院里。但是,坐在电影院一样的场景里,一个诗人开始怀念一只14寸的西湖牌黑白电视机。
还有一囤窠。囤窠是一个圆柱形的木桶,上小下大,中空,仿佛一个硕大的单筒望远镜。这一块一块竖着的木头围成个圈,就是小毛头的一个窠。窠很小,直径三四十公分,等同于大人一个怀抱,刚好可以把小毛头抱在怀里。中间设一横板,设一脚踏,小毛头坐在横板,也可以站立脚踏。没到过乡下的城里人说:这是一个甑桶!事实,把囤窠倒过来看,的确很像沙地日常蒸煮用的甑桶。
群英村在沙地。囤窠不是沙地特有的,但数十年前在沙地长大的那一代人,小毛头时都被关在囤窠,被日常的生活蒸煮。在村史馆,还有烘篮罩、汤婆子、煤油灯、木饭桶、海狮牌脚踏车……在一个个老物件面前,诗人们一次次集体陷入回忆。
说起来,这些老物件也不算太老,但就在这二三十年时光里,开始一一从我们眼前消失。说实话,就这二三十年,我们的吃穿住行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眼前所见,就物质和外在而言,消失的变化的新生的,超过过去二三千年。
但在村史馆,这些已消失于眼前的老物件,又一一在心头浮现。不过,有些东西,只适合怀念,只适合让它消失或进入历史。如果让他回去,睡八只脚的眠床、坐囤窠、看黑白电视机、用煤油灯,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如果可以,倒是可以写一部眠床史、囤窠史、黑白电视史,因为它们已经成为或正在成为历史,因为时代正在创造和书写新的历史。如果写一部历史太麻烦,就为它写一首诗。一首关于煤油灯的诗,关于脚踏车的诗。然后,把它们和老物件一起放进村史馆。
放进村史馆是好事。在沙地,我走过很多这样的村史馆。新围村的,江东村的,火星村的。沙地的村史馆,实际也没多少历史。只是摆放了不过几十年的老物件,像铺陈了一地的往事。一群人离开以后,往事便又回到过去,被一扇门关住。静静地等待着,被下一群人打开。
现在,沙地也是杭州主城区了。沙地那一个一个村庄的发展史,就是杭州城市的发展史。来自城市的诗人,往回逆流二三十年,就是个乡下人。再往前推一代两代,他的父辈祖辈肯定是个农民。住在城里的人,根在乡村,都长着一颗乡下的心。所以,会感叹,会唏嘘,会陷入。
希望那些被镜头定格的画面和记录,进入档案,获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