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如初
家的一方烟火,挡住人世间万千沧桑变化;家的一角温暖,抱住命里百般峰回路转。从《人世间》到《我和我的命》,梁晓声的文学吟哦一声长一声短,一段繁一段简,声声都在歌唱平民百姓在这片土壤里火一样爱着、随万物生长的坚强模样。
今年春节前夕,电视剧《人世间》如约而至,年代感十足的画面,好听的主题曲,浓浓的东北味儿,都如之前期待。五十年百姓生活史的定位,也契合原书平凡史诗的大格局,为原本就实力雄厚的“梁晓声作品=影视改编王牌”不断加持。
原著里的一家五口,活生生、热腾腾、暖融融走到眼前,让人想家,想拥抱,想哭又想笑。
电视剧播出之前,这本书获得了茅盾文学奖。对梁老师,是实至名归。得奖之后,他就开始写新书《我和我的命》。2020年春节,我们去给梁老师拜年的时候,他已经写到一半了。不大的书房里,一张不大的书桌,桌上有一把老式小刀,笔筒里是一把削好的铅笔。他的书,3卷本、120万字的《人世间》,还有马上接着写的、不到20万字的“80后版人世间”《我和我的命》,都是这样用铅笔,一笔一画在白纸上写成的。
2021年春节后,《我和我的命》出版了。之后,梁老师应约参加《人世间》电视剧的开机仪式;在《我和我的命》的书店宣传活动之前,又去东北的剧组两次探班。每次我们表达对这个剧的期待,想提前探听点儿进度,梁老师都讳莫如深,只说:等着吧,应该会很好看。
果然。
从写知青生活到写东北工人家庭的亲情,再到密切观察中国社会的动态变化,写作一系列现实随笔,梁晓声一直践行着理想主义者的使命、现实主义者的精神。他体贴普通人的冷暖,直面社会问题,温暖平和地提供理性思考,所以,他才会被誉为“平民的代言人”。
其实,每次见梁老师,我都会在这些之外,体会他身上的另外一种东西:亲情土壤中培育出来的忧患意识和责任感。他会讲到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照顾常年住院的大哥;讲到弟弟、弟妹生病,他要肩负的责任;讲到晚辈的生活,需要他支撑。
他推崇做人的责任感,所以,他才会在《人世间》里写周秉昆兄妹,在《我和我的命》里写方婉之。他想让这些人物说他的心里话,展现他在人世间体会命运时候的精气神儿。
“人间正道是沧桑”,是他的写作气质,更是他日常生活中的气质,梁晓声的中国硬汉气质。
“有多少苦乐,就有多少种活法”,这是梁晓声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也是他经常写的主题。他擅长写苦,“世间的苦啊,爱要离散雨要下”;他也擅长写甜,“世间的甜啊,走多远都记得回家。”
梁晓声常说,人有三“命”:一是父母给的、原生家庭给的,叫“天命”;二是自己的生活和选择决定的,叫“实命”;三是文化和学习给的,叫“自修命”。他说自己有充满苦涩的“天命”;有朋友多、贵人多的“实命”;更有可堪一说的、自己努力的“自修命”。跟《我和我的命》里的80后姑娘方婉之一样。人到中年的80后,早看到了人生骨感,想必也体会到了情感丰满。
《我和我的命》中的主人公方婉之是80后,出生在山区,因是女孩儿,被父母遗弃,不料却因祸得福,来到了知识分子家庭。原生家庭的改变,让她的命运走向变得复杂起来。长大后,方婉之无法承受养母去世,养父要再婚,亲姐姐、姐夫接二连三的亲情“胁迫”,从大学退学,到深圳摸爬滚打,却无意中成了改革开放的参与者和见证人,经历了一番令人啼笑皆非的传奇。
作为高校教师,梁晓声熟悉年轻人的思想动态,熟悉他们作为“独生子女”在成长过程中享受的一切便利。然而,离开家庭的暖巢走向社会之后,他们总会为成长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所以,他通过这样一部小说,与年轻人沟通和探讨:女性的成长代价是什么?每个人的成长代价是什么?
梁晓声用这部20余万字的“小体量”长篇小说,在被疫情困扰的当下,超浓缩地写世道人心,更写生命可贵、人间温暖。他希望发现年轻一代的闪光点,看到他们肩负起中国的未来……敏锐的问题意识、探究本质的思考精神和一直面对年轻一代的读者意识,是梁晓声所有写作的最鲜明特点,也是他在中国当代文坛独树一帜的特点。
梁老师喜欢给年轻人讲故事,所以,每次见他,我们只要抛出一个话题,他就滔滔不绝;所以,他才会写下时间跨度长达半个世纪的《人世间》。他想让年轻人记住那样的中国,感受父辈的生活。
梁老师也喜欢讲年轻人的故事,所以,他总希望跟年轻人聊天,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才会写下以年轻人为主角的《我和我的命》。他想用自己的笔发现年轻人的责任感,他想用自己的文学发现,给当下的年轻人画画像,让他们和自己更贴心贴肝一点。
于是,他发现,方婉之和周秉昆从家庭走向社会的时候,有相同的心路历程,发现他们悲欢相通,发现身上有一脉相承的中国精神。他们平凡如我们,苦乐甘甜无可回避;做好人是选择,也是宿命。
1969年的青春和1985年的青春一样,年华不负,人生可期。
(作者系文学博士,著有文学评论集《大声沉默》,现供职于人民文学出版社,《我和我的命》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