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财高在这里守了50年 本版摄影 记者 施德勇

马财高劈出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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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政府在红军墓旁立碑

大盘山区磐安段
记者 徐盈盈
1935年11月的一天,一队20多人的红军在浙江磐安的大盘山迷了路,柳暗花明间,他们走到了一个叫“芝畈村”的高山村落,借住在村民家中。
几天后,山下的国民党部队围剿而来,三名红军战士在弹雨中先后阵亡。
国民党部队撤退后,村里的马氏兄弟悄悄上山,将三名红军战士的尸骨包好,葬在了山尖。从此,马家三代人接力守护着这座无名红军战士墓,至今已89年。
山上茅草一个月就能长回去 没人带,你们肯定找不到
沿磐安双溪乡的盘山公路一路上行,抵达芝畈村,这是一座只剩四五人的小村子。找到了马财高老人时,他正在放羊。
听明来意,马财高将手中的羊绳一扔,把我们带到屋檐下,摘下草帽扇着风,聊开了。
“我一般一年去五六次,正月初三或初四一次,清明节一次,中秋节一次,其他我想起来了就去扫一扫。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我肯定带你们上去看看,就是路不太好走哦。”
等踏上山路,才发现马财高说得保守了,不是不好走,是根本没有路。
齐人高的茅草带着倒刺,马财高手持镰刀不停劈砍,劈出了一条小道来。
“山上的草长得快,一个月就全长回去了,没人带,你们肯定找不到。”
在上山的一小时途中,马财高给我们讲了红军墓的来历。
那队红军都是20岁出头
江西口音
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央红军主力撤离苏区开始长征。1935年1月15日,按中央指示,以北上抗日先遣队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十军团突围部队为基础,组建了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进入浙江开辟革命根据地。
“这一队红军是挺进师第一纵队的,有20多人,每人背了两支枪,听说本来是要去温州溪坑,给那里的组织送枪的,但我们这有个村叫西坑,应该是走错了才到我们这里。这里山多,就被困在大盘山了。”马财高说,那时他还没有出生,这些都是他听父亲马永周说的。
“他们绕啊绕,来到我们村里,暂住了几天。”红军暂住的地方是马永周的堂兄马希塘家。
“红军都是20岁出头的样子,江西口音。”
红军到时,马家正在准备三天后马永周的婚礼,所以家里准备了一些肉、鸡等食物。
“红军看了,问能不能卖点给他们。我大伯不要钱,他们一定要给。上辈人经常和我说,那些个红军弟弟,人是很好很好的,绝不白吃白喝。”
为了不拖累马家,休整后的这队红军躲进山坞里,但很快还是被围剿而来的国民党部队发现了,双方激烈交火。
“国民党有三支,一支从后山绕过来,一支从山底下向上,还有一支就在半山腰那个祠堂,架起机枪扫。”
红军战士边打边退,两名战士牺牲,剩下的人杀出了重围,国民党撤退。
“我爸说,他们是听说国民党部队已经回到了县城,才敢上山去看看,那时候‘私藏’红军是要坐牢、杀头的。”
“先看到了两名战士,已经没了。后来又找到一名军医,肠子都流出来了,跟我爸说‘救救我’。”马财高抹了把脸,“但哪个人有那本事,村子里也没医生,送县城要走好几天山路,没办法。”
政府一直想给他们归档
但遗物都放进墓里了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马财高劈倒最后一层茅草,收起镰刀说道:“到了。”
墓碑上写着“红挺一纵无名烈士之墓”,墓后方靠着山,前方视野宽阔,可以俯瞰大盘山脉。
“我爸说,那时候他们心里也怕的,但又不忍心让红军牺牲后连个地方都没有。”马财高一边修剪墓上长出的杂草一边说。
“我爷爷用家里的门框、木材做了棺材,我爸和几个堂兄弟把他们的遗体包起来,一起抬到山上。当时只是立了一个小墓,找了块长方形石头作碑。”
几年前,磐安政府组织对这座无名烈士墓进行了修缮,但依然没有墓主人的名字。
“政府一直在想法子给他们归档,但是很难。也许他们身上有线索,但老人们说,埋的时候,遗物全都放进去了。”
孙子:墓里是谁
爷爷:家里的长辈
马财高今年71岁,有两儿两女,最大的孙子今年上了大学。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最后和妻子守护在这里。磐安是药材之乡,年轻时,马财高靠种白术、茯苓、天麻等维持生计。
“我四个孩子嘞,再辛苦也得把他们拉扯大。”马财高一边清理杂草一边说,像是和三位烈士隔空唠着家常,“我还养了土蜂,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一头野猪,哪怕现在跳出头野猪,你们也不用怕,我还可以的。”
干农活、养土蜂之余,“守护烈士”也是他生活里的一等大事。
“我们这里的习俗,做清明是三碗:清明粿、肉、豆腐,再在墓前满上酒。每年清明一家人一定要一起来的。”
从爷爷,到爸爸,再到马财高,三代人守护了这座无名红军墓近90年,马财高一人就守护了50年。父亲马永周对他说,这墓要守护好,有人来的话,要把红军的事传一传。
“我还能守几年。每年我儿子、孙子回来,我也带他们一起来扫墓。”马财高的孙子曾问过他,这墓里是谁?马财高就回答:是家里的长辈。
三代人的努力,让这座无名烈士墓不再只是冰冷的石碑堆砌,遇到有学校、单位的人找来缅怀,马财高都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活为他们带路,一遍遍为他们讲述1935年11月那场激战、那三位带着江西口音的无名战士和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第一纵队。
“这三位应该没有后代,那我的后代就是他们的后代,代代相传下去好了,我也不担心我老了就没人来祭拜他们,我跟我儿子、孙子都说好了,他们会继续的。”马财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