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校史从这里开始 郁达夫在这里建造“风雨茅庐” 历史作家高阳在这里出生

烟火书香“老大葵”

2023-12-31

隐藏在楼宇之间的求是书院

浙江图书馆大学路馆舍

郁达夫故居“风雨茅庐”

俯瞰“老大葵”生活区

居民在钱塘许积厚轩老屋原址纪念碑前晾晒衣被

老浙大横路,复壮保护中的千年银杏

“老大葵”的各种路名

大学路燕子弄口的咖啡店

记者 孙蒨

今年3月,大学路燕子弄口开出了一家社区咖啡馆。葱油拌面配美式、红油抄手配瑰夏手冲的网红吃法,给这片以煎包、煎饺、葱包桧和猪肝腰花面为饮食基因的杭州“老大葵生活区”,注入了一丝丝新鲜的气息。透过咖啡馆印着“人间大事,吃喝二字”的玻璃门,马路对面围墙后浅浅露出一座古建筑的歇山顶,屋檐姿态舒展,色调古朴厚重。其身后,有着“杭州华尔街”之称的庆春路上金融高楼林立,玻璃反射出深秋晃眼的阳光。

历史与现实交汇在一起,人文事迹融入市井烟火气中,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杭州的“老大葵”。

从求是书院到老浙大

100多年前,穿长袍留辫子的学子

在当年的“大学路”学数理化英

大学路上的这座古建筑就是求是书院,眼下在内部改造提升,不对外开放。资料显示,现存主殿与偏殿,两殿均坐北朝南。主殿即原普慈寺大殿旧址,面阔五间,单檐歇山顶,为主体建筑附加抱厦屋形式,平面呈“凸”字形。正立面悬挂黑底金字匾,上为隶书“求是书院”。

100多年前,大学路还叫“蒲场巷”,有个叫林启的福建人,本着“务求实学,存是去非”的理念,在这里创办了求是书院,百年浙大的历史就此徐徐开启。

1897年5月,30多位首批求是学子前来报到,校舍虽是借用普慈寺寺庙的大殿,学子们虽还穿长袍马褂、留长辫子,但课程却非常现代化,算学(数学)、格致(物理)、化学、英语等都有。

随着社会变革,求是书院几度易名并一度停办,1928年4月1日改名为浙江大学。蒲场巷也因此改名为大学路。

1953年起,浙江大学兴建老和山新校区,各院系陆续调整搬迁,在老和山安营扎寨、繁衍生息、发展壮大。后来人们也将大学路校区称为“老浙大”。

翻阅《浙江大学馆藏档案》(2000年),可以看到老浙大人王宽福的回忆:“大学路校区也可以说是浙大1897年至1956年前的校区,是庆春路以南、大学路以东、环城东路以西、横河公园以北这块地,占地面积约400亩,校舍建筑面积5万多平方米,当时是工学院、法学院和文理学院的所在地,而农学院在华家池、医学院在田家园。”

在《求是儿女:浙江大学医学院1946级的故事》中,1946年秋考入医学院的柯士钫回忆说,当时浙大刚刚在竺可桢校长的领导下回到杭州,学校的正大门在大学路,庆春街上的为边门。“正门进去仅见一座旧庙,即昔日求是书院,其西为女生宿舍大门,宿舍有楼房和简易平房多座,由各学院混合居住……浙大最突出的房屋为阳明馆,阳明馆是一座多层的绿洋房,阳明馆前多为简易平房和白铁皮房。浙大环境则很优美,有静静的慈湖,有较高的钟山,山上高悬一钟,上下课以敲钟为号,山下有小溪,四周树林葱茏。慈湖南边有一座最漂亮的浙江图书馆,我们晚上常去抢位子自修,十分安静。”

如今,老浙大的绿洋房、慈湖、钟山等早已不复存在,唯有地名中还能捕捉到一些老浙大的影子。东起环城东路,西至大学路的一条长240米的小巷子,原为浙大校园内的横向通道,1981年命名为“老浙大横路”,周围还有老浙大横路一弄、老浙大横路二弄、老浙大横路三弄。

浙江图书馆大学路馆舍

老浙大参与初创建设

设计师是当时国美系主任刘既漂

在老浙大横路和环城东路的交叉口,一株千年银杏至今矗立,比周围的居民楼还高出一头,据说它曾遭雷劈、火烧,但历经千年沧桑岁月,依然生命力旺盛。遥想当年,老浙大的学子是否曾徘徊树下,拾起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夹在从不远处浙江图书馆借来的某本书页里。

12月初,浙江图书馆大学路馆舍重新开放的消息出来后,这个藏在居民区里的图书馆再次火了起来。毕竟这幢由辛亥革命后首任浙江都督汤寿潜遗捐,时任浙江大学校长蒋梦麟奠基、时任教育总长蔡元培题写馆名,鲁迅同乡好友、著名诗人刘大白撰写落成记的建筑,随便拎出一个人物,都举足轻重。

《浙江档案》2019年3月发表的《民国浙江省国立图书馆大学路新馆建设考》一文写道:“1927年至1928年民国实行大学区制……在这段时间内,国立第三中山大学(浙江大学前身)基本上负责浙江省有关教育的全部事务,组织建筑新图书馆的任务,也就由国立第三中山大学承担。尽管此后大学区制停止实行,但建筑工程任务依然由国立浙江大学负责实施。”

1931年12月15日,建筑工程完成后,浙江大学与浙江图书馆正式办理移交手续。这座雄伟高大、气势恢宏有着西方古典风格建筑从落成那一刻起,就被誉为“杭州最美”建筑之一。它的设计师是谁?刘大白的《浙江图书馆落成记》中明确写出:“其建筑师,为刘既漂。”

刘既漂,与林风眠、李金发等人同为广东老乡,1922年入巴黎国立美术专门学校,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刘既漂就与林风眠、林文铮等组织了艺术团体“霍普斯会”(后改名为“海外艺术运动社”)。1928年,蔡元培先生择址杭州西子湖畔,创立了第一所综合性的国立高等艺术学府——国立艺术院,也就是今天中国美术学院的前身,当时设国画、西画、雕塑、图案四个系及预科和研究部,林风眠任校长,刘既漂参与创建图案系并任系主任。

如今,在冬日的阳光下,梧桐晃动着鎏金般的阳光,投影在浙图大学路馆舍小巧的地砖和高大的立柱上,显现出浓厚的怀旧氛围。

风雨茅庐

郁达夫在浙图边的旧居

马君武题写四字匾额

说到浙图,当年这里的常客郁达夫,在杭州租房、买地、造房就选在浙图旁边不过百米的距离,至今大学路场官弄63号还留有他的故居:风雨茅庐。

1927年,郁达夫在上海遇见了“杭州的王映霞女士”,两人于1928年2月在杭州西子湖畔大旅社举行婚礼,1933年,郁达夫不顾友人鲁迅的反对,携王映霞举家从上海移居杭州。

一开始,郁达夫租住在浙江图书馆侧面的大学路,两年的租房生活并没有给郁达夫带来归属感,1935年的时候,他在一篇短文中流露出“只想有一所小小住宅”的愿望,于是朋友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1935年11月19日,郁达夫在日记里说:“场官弄,大约要变成我的永住之地了,因为一所避风雨的茅庐,刚在盖屋栋;不出两月,是要搬进去定住的。住屋三间,书室两间,地虽小,房屋虽简陋到了万分,但一经自己所占有,就也觉得分外地可爱;实在东挪西借,在这一年中,为买地买砖,买石买木,而费去的心血,真正可观。”

1936年,郁达夫在杭州的新居“风雨茅庐”正式落成,虽然上了朱漆嵌了水泥的房子已不符合他起初设想的“风雨茅庐”之名,但郁达夫还是趁马君武来杭之便,硬要他用痛风的右手写下“风雨茅庐”四字匾额,挂在了门前。

在抗战爆发、山河破碎的岁月中,郁达夫居住在风雨茅庐的时间屈指可数。1945年初,郁达夫曾经写下了这样一封遗嘱:“余年已五十四岁,即今死去,亦享中寿。天有不测风云,每年岁首,例作遗言,以防万一……国内财产,有杭州场官弄住宅一所,藏书五百万卷,经此大乱,殊不知其存否。”1945年8月29日晚,郁达夫在苏门答腊失踪,后经证实,因郁达夫在当翻译过程中得知了日军的大量机密,日本宪兵将穿着睡衣和拖鞋的他骗出门,在偏僻之处杀害。

葵巷

“印癖先生”汪启淑造葵园

著名作家高阳在这里出生

说完大学路和老浙大,杭州老大葵生活区还剩下一个“葵”,葵巷。

葵巷,形成于南宋以前,旧名癸巷,为城外的一条小巷。历史上,葵巷也住过不少名人。而“葵巷”名字的由来,要从清乾隆年间的“印癖先生”汪启淑说起,此人痴迷于收集印章到什么程度?据说为了得到一枚汉代铜印,曾不惜长跪在比自己小三十多岁的钱泳面前。汪启淑家中藏书极富,有藏书楼“开万楼”“飞鸿堂”,当年汪启淑在葵巷内的假山弄,筑造了一座私人宅第,名叫“葵园”,葵巷之名由此而来。

清代“性灵派”诗人袁枚曾在葵巷住过。他在《随园诗话》中说:“余幼居杭州葵巷,十七岁而迁居。”56岁那年,袁枚曾从江宁回到杭州探亲访友,还专门去了葵巷旧居,唏嘘记忆中儿时游玩的宽展小巷,再看却如此狭窄。

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当时在万松岭的敷文书院要搬迁,杭城“八千卷楼”的主人丁丙在葵巷找到一处闲置的民宅——沈园,书院迁到此处,改名为“敷文讲学之庐”,1901年在讲学之庐基础上创办起了浙江第一所私立中学——浙江安定学堂,这也是杭州人熟悉的“杭七中”的前身。

1931年葵巷拓宽,改名“葵巷路”;1959年再度拓宽,并入解放路,葵巷从巷名演变成了片区名。

现在的葵巷社区大河下西首华藏寺巷小区1幢附近,有一座石碑,乌瓦飞檐白壁配上雕花图案大青石底座,这里是清末民初杭城望族“横河桥许氏”的故址。石碑正面题着“钱塘许积厚轩老屋原址纪念碑”,落款是“第十四世孙宝騤暨海内外八辈族人同谨立”。宝騤,即许宝骙,其父许引之在清末民初时期的杭州赫赫有名,为清末民初杭城著名的官吏、实业家、饱学之士,国学大师俞樾的外孙。许引之的长子许宝驹,次子许宝骙,三子许宝騄都各有建树,其妹妹许之仙嫁给俞曲园孙子俞陛云,生下了后来成为红学大师的俞平伯,而俞平伯又娶了许引之的女儿、大自己四岁的表姐许宝驯。

石碑背面,仅短短几百字浓缩了许氏500多年家族史,由“第十五世孙儒鸿高阳”撰写。“七子登科”“五凤齐飞”的佳话后,许氏在政事学问艺文及科学技术诸领域人才辈出,自第十世起以“学乃身之宝,儒以道得民”一联十字取名排辈,前面说的许宝骙三兄弟就是宝字辈。创作《胡雪岩》《慈禧全传》等历史小说,被全球华人评价为“有井水处有金庸,有村镇处有高阳”的历史小说家高阳,1922年3月,就出生在葵巷之西大河下巷口“积厚轩”许家府宅,本名许晏骈,谱名儒鸿,正是许氏家族的儒字辈。

天晴的时候,周围居民喜欢在石碑的平台前晾衣晒被,“横河桥许氏”群星璀璨的家族史,就在这里充当起承平年代默默无语的背景板。

本版摄影 记者 陈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