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墓室内墙壁上的题诗 图据陕西省文物保护研究院
记者 邢鹤涛
有没有想到过，我们熟悉的唐代诗人的作品，可能并不是原版？
前天，#白居易诗刻现身800多年前金代墓葬#话题登上微博热搜。
据媒体报道，陕西省文物保护研究院日前修复完成了一座金代带有壁画的墓葬，在清理掉壁画表面的尘垢并对局部进行修复补全之后，文保专家发现，墓室墙壁上留存有多处题诗及题记。其中就有唐代诗人白居易《天可度》中的诗句：“水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只有人心咫尺间，咫尺之中不可料。”
白居易的《天可度》，讲的是人心难测，收录于《全唐诗》，常见的版本如下：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劝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妇为参商。
劝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
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
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君不见李义府之辈笑欣欣，笑中有刀潜杀人。
阴阳神变皆可测，不测人间笑是瞋。
通过对照，我们可以发现，现行版本的“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两句，和800多年前金代古墓墙壁上的“只有人心咫尺间，咫尺之中不可料”有差异，另外，“海底鱼”也和墓壁上的“水底鱼”不同。
其实，在出土文物上发现古诗文和现行版本不同的情况，并不罕见。最出名的就是老子的《道德经》有多种版本，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本”和湖北荆门郭店一号楚墓出土的“竹简本”就曾引起轰动。
李白的《将进酒》，在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的残卷版本，也和现行版不同。
敦煌版本诗名叫《惜罇空》，诗句差异大致如下：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君不见床头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朝如青云暮成雪”
“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吾徒有俊才”
“钟鼓馔玉不足贵”→“钟鼓玉帛岂足贵”
“古来圣贤皆寂寞”→“古来贤圣皆死尽”
……
还有崔颢的《黄鹤楼》，敦煌残卷版本也有差异：
“昔人已乘黄鹤去”→“昔人已乘白云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兹地空余黄鹤楼”
“芳草萋萋鹦鹉洲”→“春草青青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日暮乡关何处在”
“烟波江上使人愁”→“烟花江上使人愁”
古代诗文各种版本的不同，原因很多，可能是传抄失误或者后人修改，也可能是原作者本身就改过，就像贾岛改“僧推月下门”为“僧敲月下门”，成就“推敲”佳话。
对于这次金代古墓出现的白居易诗刻，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于赓哲说，文字流传过程中，有时候因为讹传，有时候是遭修改，使得文字与原作有了差异，这是文献学、古籍版本学中经常遇到的。
我们可以再举个例子。比如李白的《静夜思》，网上就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因为这首诗太出名，所以历代版本很多，区别主要集中在“明月”上。有人考证了60个版本，其中“看月光”为30个，“明月光”为30个，“望山月”为33个，“望明月”为25个。
其中的改动，有一种说法是，改“明月光”为“看月光”，改“望明月”为“望山月”，是清代的版本为了避开明朝的“明”字。
杜甫有一首《江村》中写道“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也有不同版本，另一个版本的区别在于“但有故人供禄米”变为“多病所须唯药物”。
有人猜测这是杜甫写了两个版本，因为诗人高适曾赠米给他（《酬高使君相赠》有写“故人供禄米，邻舍与园蔬”），所以杜甫给高适的版本就用了“但有故人供禄米”再次感谢。正因为有了高适的禄米相赠，所以杜甫不缺吃的，缺的是医病的药物，所以用一句“多病所须唯药物”，给其他朋友，意在“求药”。
当然，和李白的“山月”“明月”之差一样，这只是一种猜测。就像崔颢那首《黄鹤楼》，到底“昔人”乘的是“黄鹤”还是“白云”，哪个意境更佳，历代文人也争得不可开交。
尽管这些著名唐诗有不同版本，但差异其实并不大，基本上不影响整体诗意。就像于赓哲教授所说，这是文献、古籍中经常遇到的现象。至于新发现《天可度》内容，和现行版本相比，哪个更接近白居易原作，于赓哲教授表示，还需要更多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