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一个你认识的人,你热情上前打招呼,但他只是冷冷看了你一眼,扭头走了。你是不是会觉得特别尴尬和狼狈?”
刚坐下开始聊天,52岁的萧杰就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就是这个尴尬的制造者。”萧杰说。
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这几十年,不经意间对别人造成的“伤害”,经常让他十分愧疚和自责。而这一切,归咎于他的——脸盲。
“从小到大闹过很多‘笑话’,我现在有点社恐了。我一直想弄明白,这是不是一种病,能不能治疗?能不能改善?”萧杰问。
记者 金晶 通讯员 王蕊 江晨
从小就脸盲,认人困难 女同学换个发型他就不认识了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脸盲问题,是萧杰上初中后。其实从小萧杰就有认人困难的表现,但因为那时身边围绕的都是家人,影响不大。
上了初中,渐渐有了社交。作为班干部的萧杰经常要参加学校各种社交活动,他发现自己认人有困难。
“一帮同学一起参加文学社,大家第一次见面聊天后,身边其他同学很快就能认出对方,但我一脸茫然。不管第一次聊得有多开心,第二次见到他们就跟第一次见一样,脸是陌生的。”
刚开始,萧杰觉得自己可能只是记性不太好,但后来接二连三出现同样的脸盲情况,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认人这方面,和别人不太一样。
“说来也是奇怪,我的记性非常好,学习记忆力班里数一数二,圆周率能背到小数点后面一百多位,就是记脸困难。”
他试着开始记一些细节。先从记脸部轮廓开始,但没用,一转眼还是忘光光。后来记同学的穿着及形体,当天可能记得住,第二天换身衣服就不行了。
萧杰说,记人需要有个过程。对于经常见到的人,脸盲状态一般要持续10多天甚至20多天,慢慢地脑海里形象丰满起来了,才会记得住。但前提是形象不能有太大的改变。
“相对来说,女同学比男同学要难记。因为男同学形象上不太有大的变化,但女同学发型一变,我立马抓瞎。其实我记人不是记住了对方的脸,而是多次反复碰面后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很快,萧杰上高中了,因为认不出人,内心很着急,时时感到焦虑,觉得自己心理有些问题,想去看心理医生又不敢去看,“那时去精神科看心理医生,要鼓起很大的勇气”。
有一次,萧杰无意中在书上看到了脸盲症这个词,他很快“对号入座”,这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学校里,同学之间也经常会开玩笑说脸盲,萧杰听了通常在心里呵呵:“你们算什么脸盲,真正脸盲的人在这里。”
几个要好的同学知道萧杰脸盲,倒也仗义,经常当萧杰的“左膀右臂”,但凡要去见人,总会陪着他。这在一段时间里缓解了萧杰不少心理压力。
花两个月时间才认得新同事
最怕做与人对接的工作
学生时代,相对来说社会关系简单,脸盲没有给萧杰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和负担。但迈入社会参加工作后,脸盲带来的一系列“后遗症”出来了。
萧杰是做技术工作的,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经常要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和学习。对别人来说,这样的培训学习是交朋友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可对萧杰来说太难了,记不住人会闹笑话,搞得大家都尴尬。
20年前发生的一件事,萧杰至今印象深刻。那是一次在杭州的培训,学员来自全国各地,萧杰是杭州唯一一个参加培训的。
培训一共五天,最后一天下午学习结束,学员们约好去杭州植物园玩,集合地点就在植物园正大门外。
萧杰当时一听到这个约定,心里就“咯噔”一下,认不出大家,怎么集合呢?但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当天下午,他早早来到植物园门口等大家,这样说不定有学员认出他,跟他打招呼,他就能找到大部队了。
没想到,一到植物园门口,他傻眼了。“植物园门口好多人,我完全蒙了,不知道学员们在不在,我认不出来。我也不敢盲目上去打招呼。”
就这样,萧杰在植物园门口“无头苍蝇”般转来转去。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到了,萧杰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刚刚好几次经过的那群人,就是要找的人啊。
“后来听学员说,他们早发现我了,但看到我走来走去也不靠近他们打招呼,以为我是本地人,比较高冷。后来大家都往植物园走了,看到我还在那瞎转,才叫我一起。”
萧杰说,换做以前,这样的误解他可能听后也就一笑了之,不会过多解释。但那次,他觉得不能给大家留下杭州人冷漠的印象,他和同学们认真解释了自己有脸盲症的情况,同学们听完,个个睁大了眼睛。
萧杰在单位业务能力出色,但他最怕领导让他“上次见到的谁谁谁,你再去找他一下,把这个事情再对接一下”,这简直能要了他的命。因为他确认,他认不得那个人。就连经常见面的同事,萧杰也需要花上2个月时间,才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正确叫出名字。
去接演出结束的女儿回家
在门口蒙了:哪个是女儿?
“我曾经都认不出我的女儿。”生活中的一桩桩“糗事”也让萧杰很无奈。
2003年,萧杰女儿4岁。有一次,幼儿园有文艺汇演,傍晚,萧杰去接演出完的女儿回家。幼儿园大门一开,小朋友们蹦蹦跳跳跑出来,家长们都上前接自己的宝贝,唯独萧杰原地不动。“小女孩们头发全都扎起来,脸上红扑扑,化了舞台妆,每个小孩感觉都长得差不多,在我眼里就是一模一样的,我完全分不出来哪个是我女儿。”
直到女儿跑到他跟前,叫了声爸爸,他才回过神来。这件事情对萧杰打击蛮大,也挺愧疚,“天天见到的宝贝女儿,只不过化了个妆,换了个造型,怎么就认不出了”。
萧杰很少参加大家庭聚会,怕见到不常碰面的亲戚,认不出来尴尬;他也很少独自一人去商场购物,前一秒营业员为他介绍,转个身试穿后,买单时他就认错人了。
“我特别感激网购的出现,对我们脸盲的人太友好了。”萧杰说。
买东西闹笑话 害怕去医院
需要社交的事情基本都是老婆出面
萧杰说,脸盲症对他的社交造成很大负担,他很怕参加陌生人的聚会。集体社交活动,能不参加的就不参加,社区的活动也基本都交给老婆处理。
在电梯里碰到邻居,萧杰老婆总是和大家热情打招呼,萧杰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没有任何回应。“或许在邻居眼里,我是个不近人情的人,有几次他们和我打招呼,我都爱理不理,其实我是真的认不出。”
看病,对萧杰来说也是负担相当大的一件事。“能不去医院就不去。”去年,萧杰的老父亲住院,所有和医生沟通的事情,都交给老婆操办。这种场合下,他怕认不出医生,误事。
最喜欢“钓鱼”和“跑步”
希望大家给脸盲的人多点理解
萧杰说,这么多年,因为他的脸盲所致的“冷漠”,或许给不少人带去过困扰。
“我们单位车队的司机师傅,有一次和他一起出差,车上我们聊得很开心,都称兄道弟了。第二天他来我们办公室,他看到我在,过来找我聊天,我却坐在自己位置上瞟了他一眼,就扭头做自己的事了。后来他也没跟我继续说话。一两个月后,我们又有一次机会一起出去,他跟我说了这件事,说很生气,觉得我翻脸不认人。我这才知道当时给别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困扰。”
这些年,萧杰排解焦虑和压力的方式是:钓鱼+跑步。这是两项不需要团队合作,自己就能完成的活动。萧杰可以沉浸其中,释放压力。
他也一直在搜寻关于脸盲症的各种资料,想寻找答案,能不能治疗、能不能改善?
他慢慢接受自己脸盲的现实,尽量过简单的生活,减少社交,但真的需要,他也会努力去融合。
脸盲症医学上叫面孔失认症 是大脑面孔识别区域的 异常或损伤
“我们经常听到大家调侃自己脸盲,其实是对面部的识别不是特别敏感,没达到疾病程度。但医学上确实有脸盲症这个疾病,我们称之为面孔失认症。”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精神卫生科副主任技师、心理评估与治疗亚专科负责人胡健波说,面孔失认症是一种认知障碍类神经性疾病。
胡健波介绍,我们大脑看物品,先通过眼睛视觉收集信息,通过大脑枕叶进行形状的识别,比如脸型。信息收集后,会反馈到大脑,在枕叶进行加工。枕叶区域可以辨别脸部器官,比如鼻子眼睛嘴巴,然后再把这个信息送到颞叶的梭状回区。梭状回是非常重要的部位,脸部整体的识别是通过梭状回脑区来确认的。这其中,梭状回又分左右两侧,左侧梭状回负责熟人的脸部识别,而右侧梭状回负责的则是陌生人的脸部识别。
“梭状回和枕叶,其中任何一个脑区出问题,都会有相应的脸盲表现出现。面孔失认证患者其实就是梭状回和枕叶其中一个出现了异常。”胡健波说。
全世界发病率2.5%左右
先天性面孔失认症治疗
目前仍缺乏有效手段
“据相关研究,全世界脸盲症的发病率为2.5%左右。”面孔失认症分为先天性和获得性两种。先天性面孔失认症占多数,通常儿童期就会有表现,会伴随终身,可能和基因缺陷相关。获得性面孔失认症通常与中风、脑外伤、神经退行性疾病等大脑后天损伤有关。
根据症状,面孔失认症可分为轻、中、重度,轻度对于识别陌生人或者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的面孔有困难;中重度则是对经常见面的人,像家人、朋友、好友等面孔识别困难,甚至严重的,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胡健波说,面孔失认症会导致患者出现社交困惑,甚至社恐。“临床接诊的患者,有些来的时候主诉是有社交恐惧,最后回溯原因,发现是脸盲导致的。”
面孔失认症能否治疗?胡健波表示,对于获得性面孔失认症,主要是通过改善病因来治疗。而对于先天性的面孔失认症的治疗,目前医学上仍缺乏有效的干预手段。
“通常我们会通过替代治疗、替代观察来识别脸部情况。替代治疗,比如单纯看眼睛看鼻子等面部器官识别不出一个人,可以试试通过识别脸部信息以外的特点来获得认识,如通过声音、肤色等来进行识别。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改善面孔识别困难问题。而有的面孔失认症患者不仅仅是功能问题,还存在心理问题,这就需要进行一定的心理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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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帖截止:8月16日1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