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高宗书女孝经马和之补图卷》

《风檐展卷图》
蒋璐遥
唐代以前,屏风更多出现在宫室之中,用以彰显帝王的威仪。到了宋代,饮食起居、商业贸易,容易移动的屏风更多派上了用场。当时房屋的主要功能是遮蔽风雨,室内还没有划分成卧室、客厅等基本定式。一扇屏风横陈,便生出“隔花人远天涯近”的妙境。
在以宋代为背景的电视剧《清平乐》中,多次出现过屏风。剧中人物在哭泣、谈话时,常有屏风作为镜头的遮挡。一扇屏风,既不隔绝声息,又保全颜面,正是宋人处世智慧的具象——既要体面地活着,又要温热地感受着。
各类屏风,各有各的气度妙趣
“屏其风也”,正是屏风名字的由来。明代以前,砖石建筑还未在住房中普及,民居基本以木结构为主,夯土墙加上木结构门窗组合成的房子往往气密性差。这导致一旦降温,人必挨冻。
当然,聪明的古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在床榻周围装上了围墙般的屏风,天冷的时候屏风在夜间起到保温作用,天暖时还能拆开用在别的地方。一物而备四时之用,恰似宋词小令,寥寥数语而四时俱备。
精心布置的屏风,不仅是空间中的家具,更是画家笔下的美学修辞。《宋高宗书女孝经马和之补图卷》里绘有宋代贵族常用的座屏,这是一种落地屏风,由单扇或多扇组成。座屏的素净底色成为最佳衬布,让女子的罗衣钗环在对比中更显精致。屏面若有似无的云纹墨痕,恰似为美人笼上一层朦胧诗韵。
《宋仁宗后坐像》里绘有宋代宫廷常用的大型座屏,御座屏风以九叠云纹为饰,恰如“九天阊阖开宫殿”的微缩。画中曹皇后凤冠下的面容,经屏风衬托,越发显出不怒自威的气度。
折屏通常由4到12个屏扇铰接形成,可叠折收纳,非常方便。它常见于文人书房或宴会,主要起到分隔空间的作用。
现存的宋画摹本《韩熙载夜宴图》里能见到六曲屏风。夜宴笙歌中,屏风似断似连,将狂欢切割成数个私密剧场。画中人物或隔屏相望,或背屏密谈。屏风在此已成心里的图景——韩熙载借酒色筑起的屏障,比檀木框架更为牢固。除此以外,在画中,看似交谈的古人在屏风后有着生动的姿势,这也给人以丰富的想象。
在《荷亭婴戏图》中,画有枕屏。这种小型单扇屏风高30厘米至50厘米,通常放在床榻案桌上,又称榻屏。枕屏不大但精致实用,上面一般有文人雅士题诗,兼具挡风和装饰作用。作为镜缩版的屏风,枕屏可以随身携带,在外出时带上它,就能随时安睡。
枕屏在宋人手中,不仅是寝具,更是雅趣的载体。李清照与赵明诚婚后曾定制一对青瓷枕屏,屏面刻有疏梅映月。赵明诚题诗:“枕屏梅影瘦,夜半暗香来。”李清照对曰:“不如屏上月,曾照彩云归。”这两句诗如同一个微型的“宋代爱情剧本”。这对缱绻屏风,一具存大内,一具随清照流落江南,最终都成了“山河破碎风飘絮”的见证。
“砚屏墨淡野梅香,倦倚残书伴夜长。”这句诗是陆游晚年隐居时的创作,他以自制砚屏寄托孤傲情怀,并亲自在屏面手绘了疏梅一枝。老诗人以疏梅自况,墨痕深嵌石纹,恰似其“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执念。
砚屏是讲究品质生活的文人最不能缺的文房清供。与枕屏相似,小巧的它高度只有20厘米至30厘米,常用玉、石或漆木制作。可置于案头遮挡砚台墨渍。
心屏相映,器物中的精神图景
作为美观的室内装饰,屏风也是人们托物言志的绝佳选择。其记载的内容包括祈福、警示、记录史实等等。每一扇屏风都包含了深厚的历史沉淀跟文化内涵。
宋代屏风的选材有匠心独运的巧思,除常见的木、石、绢纸之外,还包括了釉瓷、螺钿、金银和缂丝。丰富的材料融合雕刻、漆艺等多种艺术,成为集工艺与文化于一身的典范之作,体现宋代“雅致”的审美追求。
宋屏里的花鸟是通往自然的窗口,能帮助人们暂时逃离世俗压力。欧阳修面对官场倾轧时,常对山水屏风感叹,“见此云山,胸中尘浊顿消”。
宋屏里的诗句是凝固时间的咒语,抚慰人们对聚散无常的焦虑。苏轼在亡妻王弗旧物屏风上题写“十年生死两茫茫”,让屏风在此成为思念的媒介。
“屏去万象,方见本心。”屏风作为挡风装置在宋人的心理上也起到了保护作用。它在繁华喧嚣的城市中划分出宁静的“小天地”,给人安定感。而宋朝屏风里的河流山川,无疑是当时的人们在天地间最喜爱的另一种屏障。黄庭坚曾言,“天下清景,不择贤愚而与之”,市井喧嚣中,一扇屏风便可筑起精神桃源。那些屏上山水,是面对现实的勇气源泉——正如范宽《溪山行旅图》中,行旅者永远向着巍峨山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