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与我同去春天。百花开放、百鸟鸣叫的时候已经来到。
春气动了
鸡叫三遍之后,天还黑着,窗外就传来一阵银子般的声音,“喈、喈喈、喈”,多么清脆的鸟鸣哪。
仿佛起来一个音,众鸟开始间奏。“唧雎、唧雎”“噍、噍噍”“啾啾、啾啾”……这是最近才有的迹象,仿佛不久之前,鸟儿们要等太阳升高才亮出声音。那时,沙地的风是冰的,土地是冻硬的,鸟儿是瑟缩在窝中的。有人说,天气越冷,有几种鸟在树上住得越低,最冷的几天,伸手就可以抓住停在枝丫上的它们。
6点30分,太阳出来了,春天的太阳被周围的云彩晕染着,仿佛一幅水粉画,有些迷离。不像冬天的早晨,冬天的早晨是一帧剪影,天蓝得冷峻高远。
沙地的田野上空,一条乳白色的云带悬在青青麦苗之上,无风自动,缓缓飘逸。这是地气,春天土地暖了,地气升腾,停在离地三五米的空中,仿佛土地沙沙的呼吸,在白雾的笼罩之下,成片的麦苗绿得能掐出汁来。
在春天温暖的气息中,许多的生命仿佛较着劲,你争我赶。窗外这边的玉兰花苞日渐鼓胀,那边的樱桃树上满是绿豆大小的樱桃花,花萼已经咧开,漏出点点粉红。
春天的雨滴,淅淅沥沥又缠缠绵绵,让板结的土地渐渐酥软如同棉花糖。
春天的气息又暖又湿。换上旧衣裤,兴冲冲地背起一把铁锹,把去年的茭白老根挖起来。须根纠结着很大的一方土壤,甚幸雨水浸泡,沟底变得松软。铁锹切断无数的须根,挖出四周的泥土,把一坨一坨的老根抬上岸扔了。留下的深坑也不必填土,春水涨起来的时候,水流会携带肥土把它抚平,到时就可以种下一株又一株细小的茭白秧。
春风兜住了银铃
高空的春风,兜住了满满的风筝。
大地如同泼墨,或是汪洋恣肆的大片的金黄的油菜花,或是蔚蓝如同大海的青青麦田。在田野里、在山水间、在春光中,孩子拽着高空的风筝“咯咯咯咯”地笑着奔跑。
风起,把衣袂吹得猎猎作响。孩子牵线,略略奔走几步,风筝便跃上高空。感觉到丝线传来猛烈的拉扯,回身站定,风筝拖曳着五彩的尾巴直上头顶,线圈一松开,风筝斜斜地向高空飞去。手中感觉不到拉力的时候,望过去风筝就有些偏,像是要掉落,那就停线扯一扯,或者把线往回收,风马上会把风筝拉到头顶。
风筝越放越高,高到只有一个小黑点的时候,就要小心缠住高空的另外几只风筝。若是在田野,只有你一个人,那就大可放心。即使只有一个人,你也可以享受蔚蓝的春风带给你的喜悦。
在扯着风筝的孩子不远处,常常有一位用目光牵挂的父亲,如同丰子恺一般有着童心的父亲;更远处,一定有一位善解人意的母亲。日光之下,孩子的笑声便是劳碌人生所得的酬报。
春天的喜悦,由心发出。
春天的喜悦,不仅仅是捕风,还可以是春游。
《论语·先进》中有一则故事——《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曾皙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子路、冉有、公西华的人生理想都是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唯有曾皙的志向有些小确幸,在春天的山水之间吹吹风、唱唱歌。喜欢春天,那就一边唱歌,一边回味——曾皙的这个理想如同桃花源,其实不小。
赠虫鸣也赠雷霆
乌鸫跨着大步在田间寻找蚯蚓,蜜蜂拖着圆滚滚的花粉球落到另一朵樱桃花上,蟾蜍大概吃饱了,在茭白丛中得意地呱呱。
早春时候,天气尚冷,菜蕻却起来了,没有虫眼,每一颗都是鲜嫩的。轻轻一拧,“咯嘣”裂断,清洗切碎,撒入锅中滚沸,青蓝的菜叶变成翠绿,抛几粒盐花,三分钟前还在菜地,现在变成可口悦目的菜蕻粥。
菜蕻粥还没吃厌,蚕豆粥登场了。青绿的豆皮,蓝宝石的豆瓣,散入粥中煮沸。熄火一会儿,蚕豆粥变成了紫红色,粥汤越发黏稠。喝上一口,蚕豆粉粉的,略微有些甜。若是配上一筷青菜,滋味更佳。
豌豆粥完全不一样,青青白白的,粉糯粉糯的。放些海盐,又鲜又甜,整个春天的鲜甜。
春天有风和日丽,也有惊雷滚滚。
雪亮的闪电如同鞭子,从极远的黑暗中猛然而至,又传来闷雷声声。风越刮越响,大雨滂沱,天发红,又发黄,房屋在摇晃,头顶的霹雳炸得空气嗡嗡作响。一切生灵,都瑟缩在同一条小船之上,上到高空,又下到浪底。
住在稳固房屋的人们尚且害怕,疾风骤雨之下的害虫又该如何心惊?他们本以为躲过寒冬,又可以出来肆虐四方,只是天威赫赫,不容欺诈。
有些害虫被天雷震死,有些害虫潜藏躲避。这些侥幸的害虫不知道,远处雨水之下的地穴,干硬的封泥渐渐湿润,在闪电和惊雷之间,虎皮青蛙的一只爪子推开了泥封的门。
千万和春住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人间的春天,正是种地的好时候。
阳光很暖和,布谷唤春耕。脱去外衣,翻地,赤脚踏上土地,有些冰,禁不住打着哆嗦;热了,脱去夹衣;出汗了,除去内衣;光着膀子,汗珠从眉毛上直往下挂……春风啊,有些冷冽,拂在冒着热气的身上,甚是清明。
铁耙翻地,每一耙要扎得深,把杂草的深根翻上来,敲碎土疙瘩,让细密的须根暴晒在太阳下。杂草要深埋,不能露出地面,野草总是很顽强,但凡有一片叶子能见到阳光,过不多久它就能蓬勃成一丛。翻过来的土要交织得紧实,地下若有空洞,地上的蔬菜长着长着突然就羸弱了。
翻地时每一耙都是沉甸甸的,收割时每一把都是沉甸甸的,手上的老茧、腿上的伤疤都在述说你与这块土地结痂在一起了:你为你的土地付出了岁月,付出了努力,才使得丰盈的土地在你的生命中如此重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地,或是静谧的一张书桌,或是干净的一个工位。我们在这块土地上汗流满面,割去成熟的,撒下新种子,靠着土地一年一年养活自己的全家。
春天,是发芽的时候。
根,抓住泥土,寻找水源,让自己挺立;芽,伸出去寻找光,痛饮微风和雨露,向着世界发出歌唱。